一边数落一边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甜汤端到他手里,快吃,吃了就不准哭了,听到没有?
蓝祈还是委委屈屈地瘪瘪嘴,往夜雪焕身后缩了缩,默默捧着碗喝甜汤。
满座官员默然无语,整场宴席下来,三皇子虽然带着这么一个小男宠,却并未有任何狎昵不端的举动,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赵英等人谈天说地,讨论南巡之事;每每关注到他,不是取笑就是数落,可言谈之间就是透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疼爱宠溺,连吃碗甜汤也要想着他,看起来分明已经在身边藏了许久,平日里都是这般对待他,于是宴席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那态度哪里像是个皇子在对待侍寝的男宠,分明就是个强势又温柔的年轻丈夫在对待纯稚天真的小娇妻,一面嫌弃他笨手笨脚,一面又恨不得捧在手里宝贝起来。
外界传言的那个寡情凉薄的三皇子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再销魂的美人都入不了他眼的原因,只是因为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小尤物,一直妥妥帖帖地藏着,只是因为突然接了南巡的任务,不得已才带在了身边,展露到了人前。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难以描述,不知为何就觉得三皇子狠戾的形象顿时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一些原本提心吊胆的小官员似乎都没那么惧怕了。
楚长越真的已经看不下去了,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就有本事演得这么入木三分,这种完美配合的即兴表演到底是哪里来的,又为何偏偏要让他做个知晓内情的明眼人;然而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灌自己酒,深恨莫染为何没在,不然还可以和他互戳双目,省得被活活怄死。
蓝祈吃了小半碗就停了,夜雪焕本还在和赵英闲谈,见他放下了银碗,诧异道:不吃了?平时不是最爱这个了?
蓝祈小声道:太腻了,吃饱了。
一只肥腻的大蹄髈,还要再喝甜汤,任谁都受不了。夜雪焕忍俊不禁,把自己的酒杯递到他嘴边,喝一口,解解腻。
蓝祈闻着那冲入鼻腔的酒香,稍显犹豫。先前的那些于他而言都不在话下,但唯有酒不行。
作为一个顶尖潜隐,自小受训,酒和欲都是绝不能犯的大忌,是以他时至今日都滴酒未沾。夜雪焕大概觉得偶尔松懈并无大碍,但他从未饮过酒,酒后会如何于他而言就是不可知、不可控的情况,他不希望在如今的场合里出现什么不稳定的因素。
夜雪焕却不知他心思,依旧笑着循循善诱:西南的百花酿是有名的甜酒,不会醉的。乖,尝一口。
蓝祈无奈,唯有就着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再是清淡甘甜,也毕竟是酒,一杯下去,酒液顺着喉咙一线滑下,酒气却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立时就呛进了鼻子,呛得蓝祈猛烈咳嗽起来。
夜雪焕见他咳得厉害,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演还是真的呛到,只得啼笑皆非地将他抱过去,一面拍背顺气,一面好笑道:怎么这么笨,喝口酒也能呛着。
嘴上说着他笨,笑容却十足愉悦,还十分恶劣地又倒了一杯:赶紧压一压。
蓝祈正咳得难受,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喝下去才发现居然又是一杯酒,人都有些懵了。这次总算没呛到,最初的酒味褪去之后,舌根处就泛上来淡淡的甘甜,鼻腔里变成了芬芳的花香,倒也品出了几分味道来;只是脸却有点热,脑袋也有点晕乎了,呆呆地咂了咂嘴,一脸的迷茫。
没骗你吧?夜雪焕眯着眼,很是不怀好意地又给他灌了一杯,是不是很好喝?
蓝祈彻底老实了,乖乖又喝了一杯,然后慢慢皱起了脸,嘟哝道:不好喝。嗝,不要了。
三杯酒下去,居然就打起了酒嗝。夜雪焕看着他潮红的小脸和迷离的眼神,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他久在西北,酒量早就练出来了,根本不会想到这世上真就有人如此不胜酒力,三杯甜酒就要醉,暗想蓝祈这小模样也装得太像了,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失望一点,很值得好好表扬一番。
当下也作出一副疼溺不已的表情,一面拍着蓝祈的背,一面漫不经心地与赵英说道:说到这百花酿,我倒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赵大人。
赵英忙道:不敢,殿下请说。
原也不该麻烦南境的百姓,但我还是觉得当时在鸾阳归心楼喝到的百花酿最是对口。
夜雪焕抬头,悠然看向了赵英,听闻赵大人与归心楼的老板颇有渊源,不知可否麻烦赵大人,请那位红姬老板在南巡期间供酒?
赵英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当然知道蓝祈根本不是夜雪焕的男宠,但蓝祈究竟给夜雪焕提供了多少情报,他却不得而知。原还在冷眼看着三皇子演戏,突然听他提起归心楼和红姬,神情却十分随意,话题也是随性而起,只一心替蓝祈拍背止嗝,似乎就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却反而更加讳莫如深,让他无法判断夜雪焕是否知晓了红姬的真实身份。
他不敢随意试探,只得赔笑道:既能得三殿下青眼,又岂有麻烦一说。微臣先替红姬谢过殿下厚爱,这就差人去告知于她,让她把窖中最好的酒都取出来。
夜雪焕笑道:如此就要谢谢赵大人慷慨了。我也不能白喝她的酒,到时候让她一并结算,我照单付账。
赵英立时做惶恐状:这如何使得。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酒罢了。
夜雪焕暗笑,慢条斯理地顺杆而下:即便不要钱,也总要给她些赏。改日让她过来找我领赏吧。
赵英这下更是惊恐,听三皇子这意思,竟是要红姬前来觐见;心中愈发怀疑身份暴露,一时间冷汗湿透了后背。
夜雪焕也冷眼看着赵英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枭,唇角便勾了起来。
一出戏演到现在,他也差不多都看遍了。
蓝祈那点所谓的魅术不过是些吸引注意力的伎俩,所以他也一直在打配合,有意无意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往蓝祈身上引,果然很快就有了成效。
介于宴会之前与蓝祈之间的那点不愉快,他的确有些故意刁难,却没想到这小东西还真能把个大蹄髈啃得如此风情万种,反倒给了他更大的发挥空间。直至此刻将蓝祈抱在了怀里,看着底下各式各样的表情,他越发觉得满意。
有一些震惊万状、不忍直视的,比如楚长越和魏俨,基本都是亲近于他的军中人士。那些面不改色、城府不露的,几乎都是赵英的亲信,知晓一些蓝祈的身份,就该是此次南巡的阴谋核心。有些全程眼观鼻鼻观心、满脸写着非礼勿视的,都是些官场上的老油子,看得出场上的暗潮涌动,知道他带着蓝祈必然动机不纯,只作壁上观,求个明哲保身。还有一些小心掩藏却也藏不住对他的敌意的,便是刘家那批最狂热的太子党,气势有余智谋不足,掀不起风浪。
当然也有觉得他有伤风化、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正直的老御史,看上去只怕宴席一结束就要回去写折子参他败坏皇家颜面了。
看清了这些嘴脸,就有办法逐个攻破。
然而这些统共也就一小部分,大半的人从后半程开始,注意力就已经全在蓝祈身上了。
南境虽是刘家的地盘,却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小鱼小虾都圈在网中。大部分也都不过是普通人,能知道一点局势纠葛,却不愿多做思考,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体会不到他与赵英几番对答之中的针锋相对,漫不经心、浑浑噩噩,才会轻易就被蓝祈吸引了注意,并且再也挪不开了。有几道目光尤其猥亵下流,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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