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哥小赵听到响动转头就看见程易出来了,他叫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
程易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了过来说,不听,明天我再过来,小赵啊
他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必要的事儿,尽量不要去你外公面前转悠。
小赵回了声知道了,没问为什么,可能他自己清楚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像他那个没担当没责任心的爹。
裴乐也把烟头扔了站了起来,程易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结果不算好。
哥裴乐叫着。
先回吧,程易说,咱家先回去合计合计,老赵要是再不听,咱们就只能硬来了。
裴乐点了点头,刚动脚又停下了,他转头对赵日天说,有什么事儿来找我。
赵日天应下了。
等出了门,程易确定小赵不会再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才忧心忡忡的说了老赵的病情。
估计扛了很久了,我怀疑他过年没待在家就是因为身上的病,他怕小赵发现,也不愿意见小赵,很多原因,老赵这人活得挺复杂。
寒风呼呼的吹着,两个人并肩走在道上,程易的头发有些长了,风直接给他吹了个大背头的发型。
赵叔裴乐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爱交朋友,不喜欢跟别人说心里话,在老赵这件事情上,出钱出力他都可以,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该说什么。
不是嘴笨,就是面对生死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很空洞。
不乐意去医院,程易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都不松口,小枝姐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赵叔都快疯了,他对那个地方有心理阴影,再就是胃癌治不好,他年龄又大了,他觉得这钱花了也白花,不愿意再给咱们这些人添麻烦。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家走,大多数都是程易在说,裴乐安静的听着,他把程易的手拽着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紧紧的抓着,力道大得程易都感觉到了疼。
明天你去找一趟马芸,他在医院里有熟人,咱们先预备着,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赵叔这事儿安排好。
行。
转眼又是一天,第二天两个人都起得特别早,裴乐吃完饭就去找马芸了,程易在家把他能拿出来的所有钱合计了一下,只有五万多。
五万多,在癌症面前都不够打水漂的。
程易合计完准备上午再去老赵那儿一趟,还没出门呢,来人了。
他抬头一看,不营业的话都到嘴边了愣是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冲了运了,好事儿都他吗放假过年去了,坏事儿是一件连着一件。
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程易最不待见的人,白伊。
有事儿?程易还站着,没准备迎接客人。
来看看,白伊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提了提,拜年。
年都过了,今儿初六,程易说,你是不是没有时间意识?
不是初七过了才算过完年吗?白伊笑了笑走到桌子边把东西放下了。
不管什么时候过完年,我现在有事儿,没空陪你瞎白话。
程易,大过年的,白伊脸上的笑消失了,认识那么久了,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不给,程易说。
白伊脸挺大,但面子没这么大,程易现在看白伊看得透着呢,不管对方说什么,反正只要找上他就没什么好事儿。
这样白伊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有人在查你父母车祸那件事。
什么意思?程易不解。
你不知道吗?白伊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哦裴乐瞒着你?
你的意思是裴乐在调查我父母出车祸的原因?程易依然不解,是不是不要钱你就没话说了啊?居然能扯这么远?
坐下说,白伊从他带的东西里翻了瓶酒出来,白酒。
好酒啊,买酒还配俩杯子,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白伊直接把酒倒上了。
我还有事儿。程易没打算坐下。
有事儿你稍微等等,白伊不为所动,我在想,当年那场车祸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调查的?难道死的人当中还有不无辜的人需要拉出来鞭尸吗?
程易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知道?
是,白伊说,你确实不知道,你被人救上来了,你作为唯一个幸存者有权利忘掉那些对你身心产生影响的事情。
程易闭了闭眼,坐下了,
还是这些事情,还是这些旧账,他活着就要一直背负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痛苦。
你没别的话可说了吗?程易问。
没有,白伊平静的又喝了一杯酒,每次想到你现在有人拽着,有人陪,我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凭什么呢?为什么你父母没了还有裴乐,我父母没了我他吗就什么都没了。
程易无话可说,即使他再不待见白伊这个人,白伊说的话再不中听,这些话确实是事实。
没人能随随便便的去否认一个人的存在,去遗忘一个人的死亡,所以这件事情翻了那么多年还没翻过篇。
因为还有一个唯二幸存者,白伊。
跟程易一样,他也是个受害者。
癌症啊,程易想到了白伊他妈,又想到了老赵,两个人被癌症折磨之后的样子在他脑子里不断变换,最终都变成了他们躺在床上痛苦哀嚎的样子。
程易,白伊说,我小时候特别崇拜你,觉得你什么都会,人热血,有责任有担当,在一群小孩子里就是领导一样的存在,但是你好像不喜欢跟我玩,即使每次咱们见面我都跟在你屁股后边,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程易愣了愣,他没想到白伊会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也没想到对方还会说出崇拜他这种话,这可真是白伊这玩意儿疯了吧?
都过去了,程易说,我都忘了。
是啊,白伊感慨,那么多年了,如果我们的父母没出事,我们现在应该是很好的朋友,真是那样应该就没裴乐什么事儿了。
程易没多想,他只是认为白伊指的是如果这个条件下可能会存在的某种事实。
如果他父母还活着,如果白伊他爸还活着,程易就不会去那条河,他也不会遇到裴乐偷他衣服,
至于他和白伊会不会成为朋友可能另有可能,但遇到裴乐,就算能遇到,他们之间应该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关系。
如果而已,谁知道呢?
喝一杯吧,白伊说,我打算放下了,裴乐再调查那些事也没什么结果,所有事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盖棺定论了,我也恨了那么多年,累了,今天我过来不是给你找不痛快,我就是想来和解,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朋友。
比起上次见面白伊又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也黑了不少,眼睛下边一片青黑色。
就在白伊举起酒杯说他打算放下了的那一瞬间,程易居然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恨了那么多年再提出放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人的一生有很多执念,得到,失去,爱,恨,金钱,权利,这些都是无休止的欲望,有的人倾其一生只为了得到其中某样东西。
不能否认,程易动了恻隐之心。
他端起酒杯和白伊碰了一下,刚拿到鼻子下边儿他抬头看了白伊一眼。
是,放下哪儿那么容易。
程易突然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