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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听见小篆对他说:“张小安,要是你能听见就好了,因为我真想告诉你,我很羡慕你有个这样的家,如果我跟你一样,就不去很远的地方了。”

他居然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小篆,如果一定要走,带上我吧。”

小篆惊讶地擡起头,幸福地紧紧抱住张小安。

他们的结局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张小云来了山上的一座道观。

算命的道士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烧了一张符,又闭着眼睛,手舞足蹈。

她坐在道士面前,有些紧张,又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

道士张开眼,叹了口气:“唉!”

“怎麽样啊?大师。”她迫不及待地问。

“你挡他投胎了,他会怪你的哟。”

窗外的阳光钻进来,落在地面上,让苍白清冷的病房变得温暖。

君君突然醒了过来,张小云给他擦脸,换衣服,然后母子二人在病床上嬉笑打闹着。仿佛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张小云的头磕在床头柜上,惊醒了,擡头一看,君君依然戴着呼吸器躺在那里。

又是个梦,唉。

她静静地看了君君许久,然后伸出手,试图拔掉君君嘴里的呼吸器,手停在半空中,颤抖着,最终她没有这样做。

她失声痛哭起来。

周雯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张小云拿了两份盒饭,递给周雯一盒,两人吃了起来。

张小云边吃边跟周雯说:“我们离了。”

周雯问:“你后悔吗?”

“无所谓,我现在只关心君君什麽时候醒来。”

周雯扒了两口饭,放下饭盒,她自言自语道:“我们这麽做是对的吗?”

张小云笃定地回答:“当然。生他的时候,没有经过他的同意,难道又要自作主张送他走吗?”

周雯突然哭了起来,张小云不知如何安慰,她们俩在这个病房的泪水已经成了常态,互相鼓舞的话语已经说到词穷。

周雯擦干眼泪,看着张小云,说:“我刚签完,明天拔管,今天是欣欣最后一天了。”

她投降了,唯一的战友叛变了。

张小云呆住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从病房去丁医生的办公室要走十分钟左右,张小云感觉走了一整年。她不想去,她能猜到丁医生会跟她说什麽,周雯的束手就擒想必成了院方最大的筹码,他们轮番上阵,只为让一个母亲放弃对孩子的期待。

她终究还是去了,她忐忑地坐在丁医生对面。

丁医生语重心长地说:“张老师,理论上来讲,奇迹发生的概率是零,你是当老师的,一定要相信科学。”

张小云沉默着,空气中缓缓漂浮着尘埃。

良久,她擡起头来:“丁医生,您有孩子吗?”

丁医生回答:“我有一个女儿。”

“她上大学了吧?”

“上了。”

“学什麽呢?”

“今年大三,也学医。”

张小云这次没有歇斯底里。这两年,她为君君发的疯已经透支了所有的能量,她用一种很慢的语速,淡得无法猜测情绪的语气,说:“君君如果没出事,现在应该小学三年级,正是调皮的时候,搞不好还常常闯祸,我得拎着水果去学校求老师原谅,他可能还会有自己喜欢的小姑娘,从我包里偷钱给人家买东西……但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在那张床上躺了两年,我不是没有犹豫过,他这样,可能比死更难受。但我不能这麽做,他在呼吸,他是活的。万一他心里是在喊‘妈,我会醒来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那怎麽办?如果我拔了管,未来有天我们见面了,他会怪我的,会说‘妈妈你怎麽那麽没有耐性啊,你给我买的书还没有读完,我还想跟你多待几年呢’,我应该怎麽回答呢?丁医生,你是男人,不懂我们。生了君君以后,我总感觉我的心髒跑到了外面,他要是不在了,我的心髒就不跳了,那我活着还有什麽意思呢?”

丁医生微微低下头,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无法感同身受,他的女儿每天给他打视频电话,喋喋不休跟他说着学校的趣事,她的青春是鲜活的。

张小云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怀孕之后,张小穗便离职在家休息了,可乐扛起了所有生活的琐碎。可乐每天都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当中,三年前他从桃源县城来市区工作,是有些诚惶诚恐的。他这种没有通过读书跳出小县城的孩子,又没有一技之长,在常德这个内卷得厉害的发展中城市里是有些迷茫的,他总觉得幸福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微薄的薪水,昼夜颠倒的工作,底层的社交圈,从来不会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就开始了忙碌的人生。他从小被教育要夹着尾巴做人,少惹事,多干活,父母都是没读过什麽书的老实人,对于桃源之外的世界,永远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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