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中侦查的海东青,嗅觉灵敏擅于追踪的牧羊犬,再加上一个对草原了如?指掌的女真人,即便是茫茫大漠,找到?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问题是,婉瑛消失的这三日,她会不会出事?,被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挟持,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到?时?找到?的是活人还是死尸,谁也说不好。如?果找到?的是一具尸身……
姬芸不自觉望向身旁人,他冷静得可怕,因为连续几日未曾合眼,眼球血丝密布,就好像有一口气在支撑着他,倘若婉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姬芸摇摇头,及时地扼制住了这个设想?。
真是奇怪,从前只觉得他很喜欢婉瑛,就像喜爱一朵小花,一只可爱的小猫,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喜欢竟变成了如此执着刻骨的爱?也许就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在她默默出神时,姬珩突然站了起来。
姬芸抬眼,见她的驸马神色匆匆地赶过来,手臂上立着那只他养大的海东青。走到?跟前,他弯腰行?了个礼,随即说了一句叽里咕噜的女真话。
“他说在东北方位,发现了马蹄印。”姬芸即时?翻译了这句话。
姬珩神情严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按剑转身,沉声下?达命令。
“所有人上马,立刻出发。”
东北方位六十里外,矗立着一座早已破败的坞堡,名曰落雁城,意思是此地寒冷,大雁飞到?这儿都会停下?,不会再往北去了。这里曾经是抵御匈奴的前哨站,自从匈奴势力衰败后,朝廷驻军撤退到?雁门关,这儿就被废弃了。经受几十年风吹雨打,曾经固若金汤的城池只剩下?破损的城垣,在日复一日的风蚀作用下?,上面遗留的刀箭火烧痕迹已经不太明?显,向?后人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战斗。
毕竟带着两个累赘,刺客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追上,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听马蹄声如?雷,卷起黄沙漫天,一行?数十骑如?疾风般从背后袭掠而来,人数虽然不多,却好似有千军万马追在后头,为首的人身披一袭玄色大氅,面色冷凝,像追魂索命的恶鬼。
刺客忙不迭地骑马躲入城中,随即拽着婉瑛的衣领,将她从马上拉下?来,用刀架在她脖颈一侧,逼着她往前走。
来到?城墙上,刺客朝下?喊话:“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姬珩紧勒缰绳,朝后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勒马停下?。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城墙,目光落在婉瑛身上。
距离太远,黄沙弥漫,能见度很低,他其实看不清什?么,但无法收回视线。
刺客朝躲在城墙后的慕昀使了个眼色:“你下?去,跟他们谈判。”
当慕昀怯怯地从城墙下?来,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骑在马上的姬珩顺手拿过一名缁衣卫手中的长弓,又从马鞍上挂着的箭壶中抽了一枚羽箭,慢悠悠地扯开弓弦,松手,箭矢如?流星般疾射而去,恰恰好射入慕昀脚尖前半寸,箭杆埋入地面半截不止。
“……”
慕昀吓得双腿发软,面色惨白?,扑通一屁股跌坐在地。
“别,别杀我,我……我是来谈……谈判的……”
“听不见。”
姬珩打断,冲他勾勾手指:“过来说。”
好半天,慕昀才壮起胆子,从地上爬起来,但双腿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几乎是手足并用地滚到?了姬珩的马前,在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的审视中,顶着发麻的头皮,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大人说,若……若想?救她性命,就只身前去……”
话音刚落,姬珩还未开口,一旁的陆承就断然喝道:“不可!”
姬珩松松挽着马缰,投过来淡漠的一眼。
陆承立即想?起出发时?他是怎么对待拦驾的大臣的,那还是教过他的太傅,堂堂帝师。
他头皮一紧,换了副说辞:“陛下?乃一国之君,绝不可以身涉险,属下?愿只身前去营救娘娘。”
“是啊,”姬芸也忍不住附和,“皇兄,太危险了,还是让陆大人去罢。”
“不行?——”
在姬芸凶神恶煞的注视下?,慕昀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只能他去……”
“听见了吗?”
这种时?刻,姬珩竟然笑了:“指名让朕去呢。”
他翻身下?马,姬芸欲言又止:“皇兄……”
不等她说完,姬珩沉声下?令:“所有人原地不动,没有朕的允许,若有上前一步者,杀无赦。”
她的话立即憋在了嗓子眼儿,愕然看着两人步行?朝着前方的落雁城走去。狂风袭来,大漠里刮起了沙尘暴,二?人的身形逐渐被风沙隐没。
因为害怕他在背后动手,慕昀不敢走前面,只能提心吊胆地跟随在后面。
他的身体自阉割后就停止了发育,至今仍保持着十三四岁少年单薄的身形,又因为佝偻着腰,显得愈发矮小猥琐,跟前面身姿高?大、龙行?虎步的姬珩比起来,就像是主子外出带着奴才随行?。
盯着那如?铁塔般魁梧的背影,慕昀又羡慕又嫉恨,眼里冒出怨毒的恨意。
他本来也可以,可以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可以生出喉结,长出胡子,而不是被人骂作娘娘腔,死阉货。都是这个人,剥夺了他成为男人的机会,将他变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他再也娶不了妻,生不了子,甚至连他的身体都开始散发长年累月的恶臭,那是由内而外腐烂的味道,他在慢慢地死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背后这股强烈的视线,走在前面的姬珩突然开口:“你长姐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害她?”
对他好?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愤怒的火焰蒙蔽了慕昀的双眼,使他忘却了心头恐惧,尖声尖气道:“她将我害成这样,我恨她也来不及!”
姬珩轻笑了两声,淡淡道:“如?果不是她,这些年,你早就死在朕手里无数回了。”
走上城墙,姬珩的视线就凝在婉瑛脸上不动了,目光细致地逐一扫遍她的全身,像在认真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他专注得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眼中只看得到?她,哪怕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场景下?。
“你……”刺客终于忍不住开口。
“能把刀放下?吗?”
他刚出声,就被姬珩冷淡的嗓音打断。他的目光滑过婉瑛颈侧那口雪亮的窄刀,眉头不悦地皱紧。
“看着让人心情很不好。”
明?明?他才是那个只身前来赴险的人,可他却从容得好像置身事?外,甚至隐隐掌控着整个局面,天生的王者气势令刺客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