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握着她的手说,娘只?有你一个可倚靠了,你千万要救一救你弟弟。
婉琉叹一声气,只?能?收回脚,继续雷打不动地在花厅坐着。
等到最后?一丝天光散尽,慕婉瑛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她依旧穿着一身重孝,一头青丝未梳任何发髻,就这样轻轻拢在一侧肩头,只?在鬓旁簪了朵白?花。她瘦了许多,但奇怪的是,并不难看,反而身形清瘦,瞧着更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婉琉不解,她为?何无论什么时候都这般好看,一出现,就将其他人都衬成村姑。
“你终于来了。”婉琉盯着她道?。
她并不答话,在侍女春晓的搀扶下?款款走到紫檀太师椅上坐下?,接过宫女捧上的一盏茶,浅浅啜饮一口?,这才望着她问:“妹妹来有何事?”
慕婉瑛变了。
这是婉琉当?下?最直接的感?觉,换做以前?,慕婉瑛若是来迟,一定会?诚惶诚恐地先道?歉,若再故意甩几个脸色给她看,她就会?吓得眼里含泪,战战兢兢地讨好自己。可慕婉瑛现在不仅不理会?她,甚至还能?在她的视线下?安坐着饮茶。
婉琉不禁有种事情跳出自己掌控的失控感?,来的路上酝酿好的气势在几个时辰的等待中消失殆尽,她准备好的质问话语也?忘了个干净,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放了昀哥儿。”
婉瑛笑了,放下?茶杯,说话语气依然柔柔的,一如从前?。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昀弟是陛下?见我伤心?,请进宫来陪我的,又不是下?大狱,承恩宫也?不是刑部大牢,何谈放不放人呢。”
婉琉立即火大了,尤其是见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而自己渴得咽唾沫星子?,口?渴让她怒上加怒,啪地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她骂道?:“你别同我打太极!你是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进宫陪你?这宫里的男人不是皇帝就是太监!你是想让昀哥儿当?太监,让慕家绝后?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昀哥儿也?是你亲弟弟!”
“弟弟?”
婉瑛之前?一直闷不做声,任由她指着鼻子?骂,此刻却赫然抬眼,冷静地打断她激烈的话语。
“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个弟弟。”
她偏头问春晓:“我有弟弟吗?”
春晓摇头:“据奴才所知,夫人只?有小姐您一个女儿。”
婉瑛便点点头:“那想必是妹妹记错了罢。”
婉琉被她们这主仆俩的一唱一和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弟弟,就算不是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可你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这是抹不掉的。”
“原来你也?知道?。”
婉瑛语带嘲讽:“可我在慕家这些年?,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作爹的女儿,当?慕家大小姐,我不过是你们的奴仆,任你们呼来喝去,需要时利用,不要时踢去一旁。你说昀哥儿是我弟弟,可他何曾唤过我一声姐姐?就连你,慕婉琉,心?中又何尝真正将我当?成过亲姐姐,不是一口?一个船妓生的贱种喊我么?”
“……”
慕婉瑛几时变得这般能?言善辩了?
婉琉发现自己一下?竟然被她问住了,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你可是为?了从前?的一些事怨恨我们,想要报复?其实你回过头来想想,不论是我,昀哥儿,还是我娘,与你不仅无仇,还对你有恩。你想想,当?年?你娘背着你来县衙滴血认亲,若不是我娘见你们娘儿俩可怜,做主收留,你们哪有片瓦遮头,哪能?有吃有喝?再说了,若不是我娘让步,爹岂能?将你认作慕家嫡女,迁入族谱,你又怎能?以嫡女身份嫁给靖国公世子?,来到玉京,过上这锦衣玉食,人上之人的生活?人家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但我觉得,做人还是不要这样的好,要牢记别人对你的恩德,不要紧揪着一些陈年?旧事不放,做人要宽和大度,你觉得呢?”
婉瑛一句话没说,只?觉得想笑。
怎么会?有人歪曲事实到这个地步?是她的记忆和婉琉的不一样吗?
说什么虞夫人见她娘儿俩可怜,主动收留,难道?不是虞氏贪图她阿娘这些年?来的银钱财富,所以才把人留在府里的吗?片瓦遮头?如果她把那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夏天晒得死人,冬天刮寒风,家徒四壁的破院子?也?能?称作房子?的话。
至于有吃有喝?那就更离谱了。
记忆中,小的时候她几乎是在饥饿中度过来的,有一次她饿得实在受不了,去厨房偷点心?吃,被管厨房的柳妈妈抓住,不由分说就拿着苕帚枝儿抽她手心?,抽得手心?肿起老高,哭着回去跟阿娘说。阿娘为?了填饱她的肚子?,一个馒头都要掰成几瓣吃,黑灯瞎火的做绣活儿,熬得两只?眼睛都快瞎了。
再说到把她迁入族谱这件事,这难道?是多么大的恩德吗?他们只?不过是贪图借这桩婚事跟靖国公府攀上姻亲,好为?弟弟妹妹日后?的前?程铺路而已。
这一大家子?,趴在她的脊骨上,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啃她的骨头,居然还要让她来感?恩戴德?这是多么无耻的嘴脸。
宽和大度?只?有活在爱里的人才能?做到宽容,她不是,她自小活在阴暗脏污的沟渠,生活只?教会?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做不来无私,更学不会?宽恕。
见她久久不说话,婉琉又换了种方式劝说:“如果你对我们真有如此积怨,那如今你扣着昀哥儿不放,他是我娘的命根子?,我娘在家中悬心?,日日夜夜睡不好觉。我今日又被你叫来一通羞辱,饭不给吃,水不给喝,饿了一下?午肚子?,你的怨气可尽消了罢?”
婉瑛真的笑出声来。
婉琉立刻拉下?脸:“你笑什么?”
“一下?午?”婉瑛笑着摇头,“才饿一下?午,妹妹就受不了了?那我阿娘饿了两个月,饿了无数个下?午,这又该怎么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婉瑛缓缓收起脸上笑容,目光带着切齿的痛恨。
“虞氏心?肠歹毒,活生生饿死我阿娘,我便用她儿子?一条命,来祭我阿娘在天之灵。妹妹若心?疼弟弟,也?可用你儿子?来换。反正对我来说,弟弟还是侄儿,都是‘骨肉至亲’,妹妹选一个罢。”
话音落地,她便别过脸去不再说话,这便是送客的意思。
春晓送完人回来,就见婉瑛摇摇欲坠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抚着胸口?喘气。
她赶紧快走几步扶住她,神色担忧地问:“要不还是去躺着罢。”
自莲夫人的丧事以来,她就没好好睡过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