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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原额头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陆长淮抬手碰了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想到古原轻描淡写地说:“这大半年,我数次死里逃生”,他的手忽然有些抖。
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开不了口。他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如此深重,好像那年八月十五的雨淅淅沥沥下到了今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古原,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成熟稳重的陆老板的影子,反而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你会离开吗?”他问。
“我不会”,古原答。
“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
他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回答,只觉得古原像他团在手心里的雪。会化成水,会被风吹干,会消失不见。
古原把他的手捧在怀里,按在心脏的位置:“长淮,我新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曲子叫《繁花盛开》。写它的时候我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但是现在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我们会牵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到白头。这是你给我的安全感,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同样的安全感。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雪地很冷,古原的胸膛很暖。陆长淮闭了闭眼:“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需要消化消化这些事儿,只是需要缓一缓,别担心。”
古原凑过去吻他,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说爱,好像情不自禁。
后来,陆长淮笑了,古原的“我爱你”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调子。
在雪地里再接一个长长的吻,陆长淮摸了摸古原的脸:“再躺下去我们要感冒了”。
“那起来,”古原说着起了身,“你铺个垫子坐,我拉琴给你听,刚才我想到了几段旋律。”
“手不冷吗?”
“有点儿不太灵活,你别笑我。”
“不会”,陆长淮从包里拿出一个野餐垫,认认真真坐好,当古原唯一的观众。
古原调过琴,笑着施礼。
安安静静的山顶,白茫茫的雪地,琴声像破天的惊雷忽然而至。
古原重重地将琴弓“撞”向琴弦,开始演奏一段节奏渐增渐强的旋律。
像什么呢?陆长淮闭上眼睛想。
像一个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却依然坚韧滑行的少年。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他左闪右避、脚步不停。
琴音中透着不安和焦躁,还有对命运不公的叩问。有那么一瞬间,陆长淮觉得古原手中握着的好像不是一把琴,更像一把冷冰冰的利刃。
这部分一直持续到陆长淮都忍不住皱起眉,甚至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逐渐过渡为稍稍舒缓的新乐章。
好像恶劣的天气终于被甩到了身后,好像终于有勇气仰起头去迎接朝阳。
可就在陆长淮稍稍喘口气的功夫,古原毫无征兆地忽然加快节奏。这一次,狂风暴雨变成冰雹、变成雷暴,不安和焦躁变成了挣扎和怒吼。
陆长淮好像看到了那个一脚踏进深渊的古原。
他不断按向琴弦的手和高高低低的手臂,他微微皱着的眉和提着的那一口气,都在表达他的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陆长淮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古原”。
他想递给他一只手,想走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可他只是闷头往前跑,不敢回头看。
快节奏的狂奔之后,像是破茧,像是涅槃。琴音再度变化,从狂乱变成有停顿的喘息。
是伸出去又不敢触碰的手,是喊过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之后长长久久的沉默。
紧接着,古原的眉心慢慢舒展。他握着弓的手渐渐松了劲,琴音变得自如又松弛。
这是陆长淮深爱的那个自信从容的古原。
周遭的雪好像在慢慢融化。太阳东升西落,一轮一轮地转。
那个曾经在风雨中狂奔的少年变成眼前这个在舞台上耀眼,也让陆长淮心疼的古原。
古原笑着看向他,把刚刚说我爱你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旋律拉给他听。
我爱你。一声盼,一声叹。一声厚重,一声呢喃。
你听见了吗?
那舒缓欢快的节奏像蝴蝶起舞,像蜻蜓点水,可以完美适配陆长淮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画面。
比如他们在书房给狗屋写对联的那个午后,比如上一次爬上山顶他们将萝藦吹散……
陆长淮看得出来,古原拉这段的时候是真的快乐,甚至都有点儿放飞。
他好像忘记了大雪,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揪心的一切。
真好,陆长淮想。
那么多年的努力之后,小提琴带给他的当然应该是自由,是快乐。
一曲终了,古原收了弓,微微弯腰致意,陆长淮毫不犹豫地鼓掌:“Bravo!太棒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