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林娘恍恍惚惚,无奈之下柳衾只能亲自照顾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感受柳衾心里的伤痛, 那孩子忽然惊醒扯着嗓子哭起来, 哭得整张小脸通红, 看着都让人心疼不已。
柳衾只得先低下头去哄孩子,哄好了, 双眼通红轻声道:她没有名字, 你是她父王, 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柳衾不敢随意把孩子交给燕恪,他怕燕恪像之前一样喜怒无常伤到孩子。
燕恪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对林娘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她是我部下的妻子,丈夫为救我而死。我怕她身怀遗腹子遭人非议才对外说她是我的外室。
他没有见过林娘, 只是知道这件事后托管家去东郊与林娘交谈一番, 之后管家确定林娘能在东郊安心养胎燕恪便没有再过问此事。
没曾想, 当时为了借景王的威望安心养胎, 如今却险些害了林娘母女的性命。
燕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那么清楚,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对柳衾的罪恶感。
但是柳衾听完没有其他表示,只淡淡地说:那便等林娘好起来再取名吧。
之后,屋内便陷入了永久的沉默。柳衾双眼通红神情淡漠,垂下眼睛看襁褓里的孩子,林娘挨了燕恪一脚还在昏睡好在燕恪踢得并不重,柳衾把过脉只需要好好养几天即可。
燕恪尝试了几次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留下一句:我会尽早接你们出去,在此之前万望小心。
柳衾头也没抬,直到门打开后又关上,燕恪离开了。
将近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衾总算有了动作。温柔的男人把孩子放回衣柜里面垫了柔软的被褥,并不会磕到孩子。
这个宫殿曾经是八公主燕霏的宫殿,林娘生产之后燕雎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非得把柳衾一行三个人挪到这个宫殿来。林娘又不知从哪儿听说燕霏被当众割肉至死,死后冤魂不灭。
殿内墙角处有漏风漏雨,林娘为母心切总在疑神疑鬼,尤其是有夜风吹过的晚上更是害怕燕霏的冤魂来索命,柳衾怎么劝都没用,一来二去还没出月子神志就开始不清醒了。
起初只是觉得晚上殿内不干净,后来癔症越来越严重就变成了声响就会举止癫狂。
但是孩子还小,哭闹是常事,柳衾为保安全只能暂且把孩子放到衣柜里。
今日也一样,只是柳衾安顿好孩子后又回到了外厅。燕恪已经重新把桌子立好,药碗和茶壶的碎片也都在桌上,桌布湿了一大片,隐隐显出锋利的轮廓来。
柳衾慢慢走过去,顺着茶渍描过桌布。半晌收回手,把桌布撤下来放到了卧房最隐蔽的角落,手不知不觉间握紧。
柳衾的性格十分温吞。他从周家破灭开始就背负了很沉重的责任,要活下去的责任,保护弟弟的责任,他不得不为了责任无数次的放弃了自尊。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爱憎,只是那些东西曾经为了自保被他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子。
柳衾的手缓慢地握紧,直到掌心中隐隐有血丝露了出来。
另一边,燕恪刚回到景王府没过多久,宫里就派人来下旨:皇帝为了犒赏景王,特地于三日后在宫中设宴,一方面为景王庆功,另一方面为爱妃霍氏庆生。
霍嫔闺名霍杏妤,出身低微见识浅薄,当初就是她误认为林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燕雎的血脉,为了保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长子出身,暗中派人不许柳衾请太医。
纵使后来事情败露,她也毫无改过之心,燕雎爱她貌美也就浅浅地把这件事带过了。
如今明面上要为燕恪庆功,实则给霍杏妤庆生,暗地里不知贬低了多少燕恪。
燕雎大概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吧。燕恪听闻消息冷笑一声,转手把圣旨丢到一边。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也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厅内除了燕恪还站着景王府的管家冯氏,以及一个黑袍人。这人当真是浑身漆黑,宽大的黑袍甚至让人无法通过身形判断出男女。
声音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天生的很低沉:霍嫔如今怀有龙嗣吧?
燕恪点点头。
那王爷赴宴为霍嫔娘娘备礼也属正常吧?黑袍人继续说。
燕恪眼睛陡然一亮:冯管家,府中可有专给幼儿或者身子虚弱之人用的东西?
冯管家以为燕恪要给霍嫔备礼连连点头:有,有细软的襁褓,上好的血燕窝和百年的人参。这几年各位大臣先皇给您的东西老奴都收着呢。
燕恪:把能补身子的全部找出来
这个时候就送给霍嫔娘娘不太合适。冯管家犹豫片刻。
这话刚落他就听见旁边的黑袍人一声低笑,声音很低但是能让人听见,而且不知是不是冯管家的错觉总觉得这笑声里充斥着一丝讽刺。
燕恪看了一眼冯管家,嗤笑:给她?她也配?
冯管家:
燕恪的眼眸只亮了片刻又重新黯淡下来:给阿衾送去。林娘行为举止异常疯癫,殿内有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他如今照顾两个人指定顾不过来。
自从他回京之后燕雎看管柳衾看得更严了,他府中不少暗卫都被锦衣卫发现,如今只剩下一两个还在宫中,但是也不敢靠那个宫殿太近。
想要把人带出来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机会没到之前也只能委屈柳衾。
冯管家快哭了:王爷,府中轻功好的暗卫大半都折了,咱们哪里去找能神不知鬼不觉入宫的人?
燕恪眼神一闪:你不必管,只管把东西备好就是。
冯管家乖乖出去了,独留燕恪和黑袍人在屋中。
烛影摇曳之下,氤氲的火光之中,黑袍人总算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酷似柳衾的脸,只是下颚更明显,一双桃花眼妖冶自含情。
景王殿下比我想象中混的还差啊。这人慢慢呼出一口气,道。
燕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阿衾哭了。
这人手上动作一顿,眸光瞬间变得有凌厉:你把他惹哭了?
燕恪:我说你死了,他就哭了。燕恪每每想起柳衾通红的眼睛都觉得心痛得不行。
好在周清衍没有真死,当日地牢被埋后阿莲当夜竟然能挣脱绳索跑去挖地牢,也是因为阿莲的不信邪救了周清衍和楚恒。燕恪没有惊动任何人把这两个人拉了上来。
一天后楚恒醒来,双眼失明脑子却很清晰,主动开口和燕恪合作。
你凯旋回朝功高盖主燕雎不可能放过你。楚恒如是说,燕雎暴戾无常曹毅虎视眈眈,钱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我死了也还会有无数个楚恒站出来。
你就算不为百姓考虑,至少也要为柳衾考虑。阿衍死了柳衾肯定会不顾一切地为他报仇。楚恒道,你何必走到这样的境地?
燕恪总算有了些许的动静。
思绪重新回到景王府,燕恪不由自主地想到柳衾,又忍不住多看了周清衍一眼。后者心思何等敏锐,转头疑惑地看他。
燕恪别开眼:你们周家的儿子竟然那么像。不仅是相貌相像,心性也相像。
周清衍重新戴上斗篷,把冯管家准备的东西放好这才扯了扯嘴角:同父同母如何能不像?
虽然他已经全然记不得爹娘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依稀能从柳衾身上找到一丁点爹娘的影子。
周清衍临走前犹豫了片刻:子渊的眼睛可有医治的方法?
燕恪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周清衍笑了笑,推门离去: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恒的眼睛是魏成云亲自毒瞎的,一个月来一直找不到方法解毒,也只能暂且搁置,等到一切结束再遍寻天下名医。
三日后。
皇宫宴厅内。燕雎神采奕奕地搂着霍氏进来,群臣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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