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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柜几上的杂物少了大半,各处净得空旷,而原本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此刻也只剩下了了散落的几本兵书。
滕越讶然在房中看了一遍,不知怎么心头蓦然跳了一下。
他调回宁夏,今日回家就是想要跟她商量带她一起去的,但她的家人和刚开起来的玉蕴堂都还在西安,滕越晓得她大多的心思都在他们身上,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她带走。
可他还没开口,却见房中的东西都收束了起来。
有一瞬,他在想,她是不是也想跟他一起过去?
可说不清地,他心里却在想到她今日稍显低落的情绪,和柳明轩里莫名的寂寥之感时,浓郁的不安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他见她跟在他身后也走进了房中。
她目光亦扫过这清整近空的房间。
滕越低声问了一句。
“蕴娘怎么把房里的东西都收了?”
被云层遮住的天光,没能透进薄纱窗内的房中来,房中略暗,越发衬得此间空荡寂寥。
但确切地说,邓如蕴只是把自己的物什都收了而已,滕越的东西还照着原样留在原地。
他问过来,邓如蕴没有向他看去,也没有走到他立身的方向,她往另一边走了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侧着身应了他这一句。
“将军要回宁夏去了吧?”
“是。”男人低头朝她看来,“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他问过来,邓如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
她低着头,半垂着眼眸。
日光无法尽数透进来的房中,此刻幽静到落针可闻。
邓如蕴在这幽静里慢慢地开了口。
“将军此番升任宁夏游击将军,实在令人欣喜,将军前程广阔,必还能再立奇功,封侯拜将不在话下,只不过... ...
“只不过我出身平平,只是个制药卖药的商贩,脑子里只想着做买卖赚钱,实在当不的将军的夫人,更当不得将军的厚爱。”
她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袍摆边缘划过去。
她看到他僵硬地立住,看到他连袍摆都一动不动了。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她张了张口,从喉嗓里又生扯出话来。
“这一年来,多谢滕家与将军的帮扶照料,邓如蕴感激不尽,但往后... ...”
她说不下去了。她从架子上拿出了一封书信来,不敢放到他面前,只敢轻轻放在自己身侧的案台角上。
那封书信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她亦在此时缓声开了口,把最后几个字道了出来。
“将军,和离吧。”
幽暗的房中,滕越整个人却似被他最讨厌的暑热日头,辣辣炙烤在了身上一般。
火热的黏腻令他无所适从,他僵着看着她,嘴巴轻轻动了几下,就把最重最尖的话说给了他听。
她还把那封根本不该存在的书信,放在了案台上。
他一步走上了前去,一把摁在了那封书信上。
他没看,上面的字他一个字都不想看,他只死死摁着那封信,仿佛要把信同整个桌角都一起摁碎一样。
他只定定看着她,周身压制不住的气息将她全全笼罩,可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在惊疑地发颤,在发颤中暗含着乞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邓如蕴知道,她从头到尾都知道。
不知道的,只有他而已... ...
案台角上,他的手快把那封信与桌角摁碎了,但桌角死死抵抗着,也扎在他手掌之中。
相互砥砺之间,他手下青筋暴起。
但邓如蕴能做的,只有把这话再说一遍。
“将军,我说,我们就此分开吧。”
就此分开。
此后山水不相逢,再无相思寄巫山。
*
滕府祠堂。
林明淑已听到了滕越回来的消息。
她跪在丈夫的蒲团前,看着香炉里的香烧到了尽头,亲手又续了三支香插了上去。
“滕越今天回来了,蕴娘要跟他提和离的事了。”
她想起邓如蕴的模样来。
想到她一个人,艰难地拖着一大家人过日子;想到她自来了滕家,给滕家帮过的忙早超过自己给的钱;想到她心里可能已经有滕越了,可因为契约再先,她让她走,她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
“那孩子,真是好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样的母亲,能养出来这么好的孩子... ...”
林明淑说着,喉头发涩。
可惜、可惜她的出身太低了,在这个世道与世风中,实在不是滕越的良配。
林明淑说自己没有当好一个母亲,她低头垂眼在丈夫牌位前。
“我竟养得自己的女儿如此地恨我,竟然想要拿她的弓弩射我。可我不能在把遇川耽误了,他可以凭借军功升到游击将军,但再往上,要么立了奇功,要么就要有人搭桥牵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