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翻下来,都是同一个人,差不多的装扮,却有各色各表的表情:羞怯的、狂野的、清纯的、成熟的
所以年初五那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那段时间,自己在小会客厅里焦头烂额的时候,宋晏正坐在卧室里,欣赏这些风光旖旎的照片,顺带跟别人讨论上自己的滋味
陈若景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看到这里其实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陈若景想要放下手机,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但他的手指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往下翻,类似的对话层出不穷,今天上午刚刚发生的一段对话更是让陈若景的心跌进了谷底。
早上九点多,陈若景还没睡醒的时候,陈若景以为宋宴在楼下专心为他做早饭的时候,他却在跟祁文泰进行着如下这样一段对话。
祁文泰说家里最小的弟弟,也即祁文睿,最近正在忙着说服他们的父亲收购南方美人。
他听说过南方美人这家公司,也听说利时正在跟那边接触,此前祁弘业从未对这家公司表现出任何兴趣,这会儿却被祁文睿劝着有些蠢蠢欲动。
他看不出这背后有什么可图利润空间,问宋晏,这件事跟陈若景有没有关系。
宋晏回得很慢,好似经过深思熟虑,答案却是意外得简洁,【不清楚。】
祁文泰就笑着说,【那你帮哥们打听打听呗,凭你俩的关系啊,是吧,那什么的时候随便问问,探听出这么点消息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晏没有拒绝,也没有因对方的冒犯而现出任何恼怒的情绪,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好。有机会就帮你问问。】
宋晏还没问,陈若景猜他应该还没找到机会。
最坏的揣测成了真,陈若景忽然有点想笑,笑自己的无知,也笑自己的愚妄。
壁炉蒸腾出来的热量不再能够温暖他的身体,陈若景手脚冰凉地坐在地上,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无尽地盘桓,愈发响亮:
很意外吗?不意外吧。
宋思尔从来都不是一个善类,得有多傻,你才会对他抱有幻想?
乌龟的壳被蛮力撬开,血流了一地。
陈若景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很久之后,才逐渐停止颤抖,把手机放回桌面上,暗灭屏幕,他跌跌爬爬地起身,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地砖是纯白色的,将他的狼狈衬托得分毫毕现,陈若景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站了很久,然后他低下头,看见脚踝上的牙印。
那个他怀着一腔爱意纹上去的牙印,那个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想要洗掉的牙印,此刻正裂开嘴朝着他笑,笑他的天真和愚昧,笑他的无知和愚蠢。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回荡,盘桓,萦绕不去
陈若景一下子就觉得生气,胸腔也快被这股无法派遣的郁气撑破,拿起盥洗台上的刮胡刀,他便弯腰往下割去,他想把那张面目可憎的嘴从自己身上割下来,刀片刚刚碰到皮肤,外头传来敲门声。
小景,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怎么那么久不出来?
刮胡刀掉在地上,发出叮里当啷的清脆响声,宋晏再次敲门,什么声音?小景?你在里面吗?
很久没有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然后,就在宋晏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里头传来一声分外平静的,在。
弯腰把刮胡刀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台面上,陈若景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自己的脸,然后他擦干净脸上的水迹,一脸平静地打开门。
卫生间门口,宋晏正穿着睡衣睡裤,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我一觉醒没看见你,等了很久都不见你回来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他伸手想来扶陈若景的肩膀,却被陈若景不着痕迹地避开,宋晏微微怔愣,陈若景已走进卧室,躺回床上,没事。睡懵了。继续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明天见!
第72章 提线人
第二天原定的爬山计划因突如其来的降雨而临时被取消,陈若景趴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听雨声的时候,宋晏在二楼的阁楼里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家庭医生钟延给他打来的,循旧例,将宋诚的体检结果告知于他。
血压血脂有些高,血糖处于正常范围,颈椎和腰椎还是老样子,天气一冷就不舒服宋晏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钟延嘿嘿笑了两声,你那个便宜弟弟,这两天回家挺勤快啊?
宋晏一愣,是吗?
钟延的声音依旧吊儿郎当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你家佣人说的,不过,你是没看见我给你爸抽血的时候,他那个揪心的样子,啧啧啧搞得好像我不是给你爸抽血,而是给你爸换心脏似的,晕。
你那后妈也是,真心同情你爸,周围一圈影帝影后啧啧啧。
宋晏失笑,谢谢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嗯。那就这样。先挂了。钟延说。
嗯。挂了。宋晏说。
结果电话还没挂断,那头再次传来钟延的声音,钟延说,欸对了,等等等等,刚刚忘了问,你那个初恋情人,你们俩还处着呢?
宋晏对好哥们没什么戒心,说,处着啊?怎么了?
钟延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八卦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带来,介绍给我们认识啊?哥们儿见面礼都准备好了,都等着见见呢。
原来是这事,宋晏看一眼落地窗前正在看雨的俊美男人,笑说,知道了,你们先准备着吧,过些日子就介绍你们认识。
前期铺垫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行,当然了,考虑到这件事有可能给陈若景带来的打击,宋晏得选择一个委婉而不失巧妙的方式,这对环境和时机的选择就非常高了。
情人节原本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可前一晚上,宋晏被陈若景勾着折腾了太长时间,第二天一早,陈若景又临时起兴,带着他去纹了个身接下来算得上合适时机的,大约只有三月下旬他的生日,而比起林风园的别墅,宋晏心里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地点去做这件事。
下午,雨渐渐小了,他们启程往回赶去,出来玩的这两天时间,是陈若景从各种工作之中强行挤压出来的,所以一回到S市,他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忙工作的路上。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情人节之前的日子,没时间做爱,没时间聊天,即使闲下来,谈的也大都是是工作上的事情。
陈若景似乎变得更忙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回来,也是倒头就睡。
宋晏担心他的身体,劝他放轻松一点,重点事情重点去抓,能放的就放,对此,陈若景表示,他也很想放松一点啊,可他手上有两家公司,两家公司都要他费神,哪儿能想轻松就轻松?
说这话时,陈若景表情轻松,姿态闲适,瞧不出半分不同寻常的模样,于是宋晏也没有多思,只温声嘱咐他把桌子刚刚炖好的鸽子汤喝了,便不再多言。
陈若景点着头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他便低下头,继续喝汤去了,一盅汤很快喝完,他继续投身纷繁芜杂的工作当中。
书房里灯光明亮,陈若景低头看文件的模样分外专注,他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捉笔速写,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身边还坐了一个静静看他的男人,于是宋晏默不作声地收拾了碗碟,把整个空间留给他一人,便推开门出去了。
书房门阖上了,陈若景抬头看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然后他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他这纷繁忙碌的姿态倒也不是全部作伪。
环宇这边虽没什么人再找他麻烦了,可老的市场需要耗神去维护,新的市场需要想办法去开发。
下头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看法看起来都很靠谱,听起来都很厉害,可真正能够行得通的,真正能够支撑环宇辉煌的,甚至带着环宇走上下一个台阶的却也只有寥寥一些,从那些纷繁芜杂的提案之中,将那些带着闪光的想法拎出来,非常具有挑战性。
除此之外,他还有文景这边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老的项目要维护,新的项目要开发,下头的每个人都在嗷嗷待哺,都在喊着自己的项目更靠谱,更值得公司去投入,可公司的资源终归有限,如何均衡分配,便是需要他需要耗费精力去思索,去斟酌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各类人际关系需要去维护。
这种情况下,要求他放轻松,实在要求太高,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