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归公、私归私,那边的军务插手还要从长计议,现在是否要将这天大喜事说与寻家妹妹听?
谢沣想了想,这事不急,先联系上寻峥再说。
月棠已经等了太久了,这次万一不是,她可能要崩溃。
若真的要助其认亲,必得要万无一失才行。
寻月棠到营里的时候,谢沣还在帐中议事,这时节都是正经事,她不好打搅,只是去了最近的火头营,将自己带来的小食温上,又叫上狼牙、牵上点点一道去了营外。
点点是一匹小母马,因通体枣红、仅额上一点白毛而得名,如今还不到一岁,但性子温驯的不成样子。
它出生在去年六月初,母马难产,还是谢沣亲自上手给接生的。
当时寻月棠也在营里,见到母马的痛苦、见到谢沣的努力、也见到小马驹跌跌撞撞想要站立的蓬勃,伏在马厩的围栏,泪洒了一地。
谢沣支着手出来,满身满臂都是粘液、血水,怕熏着寻月棠,他站得很远,只是笑着说:是匹小母马。盘儿,你与她取个名字。
当时取的叫白点点,但叫着叫着,三个字总归是不如俩字顺口,就改成了点点。
后又过了十日,在寻月棠生辰当天,谢沣将这匹小母马送给了她。
谢沣生辰便是其母祭日,故而他长了将近三十岁,尚不曾过一次。寻月棠知晓正日子,也只是静静陪他一整日,将三餐都做成了正经席面,却到底不会提半句生辰。
寻月棠的前十七个生辰都是在家人陪伴下过的,但十七那年的生辰过后,遭逢剧变,此后生辰日便距离双亲祭日不足半月。
如今一年有余,也无哥哥半点音讯,她便也不再过。
谢沣在她生辰那天带她再入营,送她小马点点,送她漂亮合体的骑装,送她精致贵重的马鞍,亲自牵马,带她用自己的坐骑练骑术,只是在那日天色渐晚时问了句,盘儿,今日你可快活?
寻月棠没答话,只坐在高大俊猛的黑骑之上,笑着伸手,背后是大片的夕阳正好。
谢沣会意上马,与她同乘了一骑。
寻月棠扶着谢沣肩头,回身与他对坐,在马背之上与他长长久久地接吻。
仿佛万物都住脚在这刻,天地间只有双人一骑、无限霞光而已。
点点,那时候幸亏不是你,小孩子可不能看这个。
信马由缰,竟不知不觉又行到了当时地处,一地郁青、满目春花。
走罢,我们回了。
寻月棠瞧了瞧远处层峦,只觉往日种种又上心头,欢喜之余又一阵激烈的思念,当即绾缰策马,飞快地向大营行去。
行进木栅,正碰上谢沣出帐,正负手听帐前侍卫汇报些什么,蹙眉听完便要去牵马。
三哥
寻月棠策马行近,一个翻身正落到谢沣怀里,不要去了,我自回了。
如今正是操练之时,除了巡逻与守帐兵卫外并不见多少人,谢沣索性大大方方带人入帐,怎么这时辰来了?
寻月棠如实道来:今日做了槐花饼,是我家乡小吃,也不晓得你是否吃过、是否喜欢。但听郑先生说这东西润肺,就与你送了来。
走,谢沣牵起寻月棠,去尝尝我盘儿的家乡菜。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速食
五月初, 凉州大营。
有内侍自幽州而来,捏着尖细嗓子在宣旨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定北王谢沣,忠良之后也, 至边地五载余, 领兵有节、屡立战功,朕心甚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1)黜陟由功, 亦为君之本分。兹赐谢沣良田百亩、美馔一席, 钦此。
谢沣带领营中众将,跪地叩头谢恩, 山呼万岁之声久久不绝。
内侍收好圣旨行到谢沣面前, 叫了声王爷。
谢沣抬头。
圣旨里不好写明, 但这封赏确实与您庆贺生辰的, 天恩如此, 您日后如何做, 该不用咱家明说了罢。说完一阵狂妄奸笑。
谢沣脸色未变, 只点头接过了圣旨。
内侍一扫拂尘, 得,营中重地, 咱家是住不得,赏赐与您留下, 咱家便先告辞了。届时府上再见。
谢沣叫了个身边人, 送送李总管。
待马车从营外的小道行远, 林勰才拉着谢沣进了营帐, 什么东西!他娘的!
谢沣坐在案前, 盯着明黄圣旨,静坐不语。
话说的好听,还专门给弄了个圣旨来,我当是什么天大的赏赐呢?原就是良田百亩,鸣苍你说,凉州哪里来的良田?还美馔一席,不就是顿饭?
林勰顿了顿,似是恍然大悟,得得得,我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弄口谕,怕是说出来太磕碜硌牙吧。
谢沣听罢仍不说话,找了漆盒收好了圣旨。
鸣苍你做什么?他贺峤来折辱你的东西,你这样珍重地收起来作甚?总归他已然如此针对你,还能缺一个慢待圣旨之罪?
谢沣背对他,关上橱门,祖宗礼法不可废。
他要好好收起的,不是贺峤的圣旨,是圣旨。
林勰气得在帐内直打转,明明晓得你从不过生辰,还这样大张旗鼓地赐宴。他是个臭虫转世么?怎这样会恶心人。
谢沣疲惫地支着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了门外,安排左右:去将郑先生请来。
请郑先生做什么?林勰不解。
待郑从拙到后,谢沣示意他将此前说与自己的那些讲给林勰听。
我有一郓州旧友为昔日太子府幕僚,他曾与我小聚,席间谈及东宫多能士,尤其赞一人,来自于素轸,行迹神秘,用毒出神入化,时陛下称其为毒仙。
这是去年一次闲谈,郑先生无意间提及的。
隔不几日,寻月棠在夜间梦魇,大哭出声,醒来时抱着谢沣说,梦见他身中剧毒死在幽州京城外郭,一人站在城墙上,着五爪龙袍,放声大笑。
在谢沣看来,这大约是上天暗示。
其实,便不知这两个消息,贺峤赐下的筵席,他照样会是十二分的防备。只是提及毒仙时,他猜测此人,大抵与林勰有些渊源,才叫郑从拙来此复述。
果真,林勰一听就皱了眉,还有旁的信息么?
他说毒仙曾说过,世间万毒,大都有解,一样除外。能配出解药的人早就死了,世间也惟他一人知晓这毒药方子。这味毒药,就是他敲开东宫朱门的一块砖。贺峤派出百人与他试药,均因不堪其苦自戕而亡。
那你可知这毒药叫什么名字?林勰问。
郑从拙摇头,从拙彼时也好奇,曾问过,但友人回答不知。
林勰嗤笑一声,郑先生不知,子修却大约晓得了。这便得是说王八看绿豆了,似上面这弑父欺君之人,便当与这样欺师灭祖的混到一处。
安乐侯陆远道,朝廷布告说是流放途中病死,可其实,他与贺峤曾在登州对坐,提及贺峤是自己亲生子,与陆见瑶是亲兄妹。
贺峤受刺激、彻底失控,失手将其杀了。
他所说的那味毒药应该就是我所说的似牵机。这毒确实无解,但避还是能避一避的。林勰道,但似牵机这毒很难发觉,只能通过中毒后的脉象看出,所以我们没有失败的机会。
三人坐到案前,将贺峤此次可能下手的地方盘点了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