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这些奴仆, 自打听了老夫人安排从京城跟着谢沣到凉州, 不说是无所事事,那也差不多。毕竟谢沣很多时间都不在府上, 即便每年里有几日在, 那也大多不喜人伺候。
一同住在府上的林家少爷倒是喜排场大, 可林家本来就京城出名的富户, 他自己带了几十个仆从一道过来, 也根本不需谢府的人插手。
眼下, 大家竟然一下子有了活干了。
了不起。
虽然已经彻底入了夜, 但是一众人站在院中听着谢沣的安排, 瑟瑟寒风之中,仍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便不说别的,见自家一贯冷静的三公子突然慌了起来, 这本来就已经够让人惊奇了。
一直追随他的甄婆婆有些看不下去了, 抻量半天还是开口道:小公子, 烧墙、做饭都也好说, 但是这做衣裳总得看看姑娘体量、问问人家喜好罢。
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自然能猜到谢沣与那姑娘之间的关系,稍一顿,她试探发问:或者,公子可是知道人家姑娘的体量与喜好?
谢沣愣住,轻轻摇头,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先去忙自己的事,只单独留下了甄婆婆。与周婆一样,甄婆婆也是母亲的陪嫁,后来母亲去世后未留在安乐侯府,而是又回了谢府照顾自己。
在谢沣父母俱是缺位的幼年时光里,大约除了外祖父母与舅父舅母,再亲厚的就是她们了。、
又或许,与她们还更亲厚一些。
婆婆,谢沣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夜接来的女子,名唤月棠,是城内寻味小筑的店主人。
甄婆婆慈爱笑着,回道:寻味小筑,我老婆子也是有耳闻的,那店主人是个有本事的。
是,谢沣点头,婆婆,她身世可怜,拐过年来不过双九年华,已失了恃怙。
唔,甄婆婆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便说如今立在我眼前的小公子,说起来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可心里又如何不苦呢?
甄婆婆不答话,谢沣也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婆婆,她还是我心上人。待日后山河平定日,我是要娶她的。
总算是等到了这句,甄婆婆见他少年郎情窦初开的腼腆模样,忍着笑问:那小公子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是,谢沣轻轻叹了口气,她从登州来,在那里结识了周婆的干女儿阿双。二人一道开店寻亲,但是就在今日,阿双就寻到了自己的表兄。她心里极苦,如今又生了病,最是难过。我是男子不好近前照顾,还请婆婆帮鸣苍妥善照顾她。
甄婆婆近前拍了拍他手,放心吧,我去看看。
说着话,甄婆婆进入了外间,站在内间门口轻轻叩了三叩。
里头有猫叫一般的声音顺着门缝溢出来,请进罢。
听着话音倒像是个好性子的,甄婆婆想着,推门进入了室内,如今暖墙已烧上了,屋内热乎起来不少,但似仍是不够。
姑娘,身子可好些了?甄婆婆凑近床边。
好多了,寻月棠挣扎着坐起来,在榻上见了个礼,月棠见过婆婆,请问婆婆,三哥此时去了何处?
她问这句时,眼圈都红通通的,嘴巴轻轻翘起,一副病容也掩不住清丽容颜,多一分则妖、欠一分则淡,这样恰到好处的美貌......若是姑娘还在,应该也会喜欢。
他啊,去找林二公子了,一会儿就回来,甄婆婆回道,我姓甄,你可以与三公子一样叫我甄婆婆。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寻月棠头昏脑胀,轻轻摇头,多谢婆婆,只是并无什么胃口。
最好还是用上一些,一会儿林公子到了大约就要号脉开药方,若不先吃些东西垫垫,空腹用药肠胃难受。
进门这会儿她已经看出寻月棠是个有礼的姑娘,此刻着意拒绝应该是不想麻烦她,便试着与她拉家常,听闻姑娘从登州而来,与周婆相交极深。不瞒姑娘说,我二人曾共事十几年,关系最是亲厚不过。姑娘若不嫌弃,将我看做周婆婆就是,怎样与她相处,便就怎样与我相处。
言外之意,千万别客气。
寻月棠想的,却与甄婆婆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了。听到甄婆婆说这个便猜到她应该也是京城谢府来的,想来也是看着三哥长大、极为亲厚的家仆,于三哥来说大抵就像长辈一样。
既是长辈,如何能让人来照顾自己呢?
多谢婆婆,只是,月棠眼下并无事要帮忙。
甄婆婆也没勉强,只是嘱咐了句若有事就再叫人就是,门外都有人候着的,说完便离开了。
只是这样打了一通交道,却让甄婆婆对她更满意了:能进府上,想必是知道三郎身份的,来了之后没有仗着自己准王妃的身份颐指气使、对下面人呼来喝去,足够说明知礼。
若不是因为现在年关馆驿暂歇无法传信,她恨不得要将这事儿传给千里外京城的老夫人了。
三公子这些年都不曾让女子近身,连圣人赏赐的女子都不曾碰过,简直成了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只是,她晓得老夫人的,她如今曾孙辈已有好几个男女,并不是担心谢家子嗣绵延的问题、更不是担心三郎可有隐疾。
当年小姐意外身故,算作为情而亡,三郎知晓后性情大变,放弃京中前途一片大好的文职毅然从戎,几年未再回京。
老夫人真正担心的,是他被上一辈的恩怨困住,不肯放过自己。
若能找到心仪女子,那真是天大的好事,莫说还是个这样有本事、知礼仪、好相貌的。
她出门,正遇上三郎、林二公子以及那条大犬。
林勰犹在咕咕哝哝,谢鸣苍,你下次再这个点来传唤我,我便真的恼你了,一连打了几天夜作,好容易碰上你早早跑路,我这衣裳都已脱了,还要再爬起来被你的狗引着进城,不过一个风寒发热而已,壅城里头随便一个大夫也治得了这病,非得叫我来牛刀杀鸡,我上辈子真是造了你的大孽。
谢沣视他的叫嚷为无物,脸色直如死井,不见一丝波澜,在见到出门的甄婆婆后才有了一丝变化,婆婆,她可还好?
面色潮红,烧还是未退,我问她可否要用饭食,说是没胃口,说到这里,甄婆婆笑了笑,一进门便问我你去了何处,快些进去罢,一直等着呢。
诶,我马上去,谢沣大步往前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退回来,婆婆,我刚刚想了想,若是只熬碧粳粥,可否会太过单调。婆婆,如若不然,就请您辛苦一下亲自去盯着厨房做些吃食来,式样多了,可能每样拣几口也能吃不少。唔还有,府上可还有糖、蜜饯之类?麻烦您也备下罢。
甄婆婆听他这些安排,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点头,知道了,马上就去。
作者有话说:
码不完了码不完了
第48章 鸭脯
来, 我看看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病,林勰人未到,声先欠起来。
寻月棠裹着被子起身, 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了个严严实实,皱着眉道:没有得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我明日就会好了。
这么硬气, 那我也不开方子了,等你自个儿病愈就是,林勰寻了个凳坐下, 总归是马上要过年, 若你明日当真能好,我便在府门口放上千响红爆竹, 包准比你开业那日还热闹些。
寻月棠说不过他, 扁着嘴叫三哥。
谢沣收到, 推了推林勰, 少耍嘴皮子功夫, 已不早了, 快些开了药快些走。
林勰骂骂咧咧, 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号脉啊,手腕子伸出来。
伸就伸, 寻月棠身上不舒服,就也起了小脾气, 发了狠劲将整只手臂直接怼到了林勰眼前, 险些戳到他。
有意思, 林勰道, 比以前活泛了, 是好事儿。小女子嘛,就当这样。
寻月棠嘟囔:真是不吃好饭食......
谢沣听见,瞧着她笑。
如今见她这样,心里便越发知道自己找子修来号脉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