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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眼想了想,矿洞之内,碎石落下,会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同一个部位反复锤砸,砸得手腕血肉模糊,断裂见骨吗?碎石落下,人会跑也会挣扎,除非她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一下一下生生砸断。
吴之筱正欲要查看女死者双脚时,却被门外一大理寺衙差打断了思路。
“吴少卿,杨少卿,窦寺卿命你们二人现在立马从殓房离开,去她的签押房处听命行事。”
原来是大理寺卿窦芳命人前来传话。
“窦寺卿回来了?”杨也遇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刀镊,冲吴之筱抬抬下巴,道:“吴少卿,你还未曾见过窦寺卿吧?应当去见见的。”
“等会儿。”吴之筱却头也不抬,继续着手边的事,目光移到女死者脚上。
女死者脚上的伤与腕部的伤差不多,都是乱石反复锤砸,使得创面呈现多处星芒状,但由于脚踝比手腕要粗壮很多,轻易不能砸断,并没骨肉分离,尚且能依稀看到皮肤。
“别怕,窦寺卿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在她手下做事这么多年,没见她真正为难过谁。”杨也遇以为吴之筱是不敢见窦寺卿,走到她面前,说道:“反正尸体又不会跑,一会儿再来勘验也是一样的。”
“一会儿再来?”吴之筱冷笑一声,用竹镊将女死者脚踝处的伤口处理干净,露出仅存的一点点皮肤,并说道:“出了这个门,你能在三天内重新踏入这个门,我就免了你三个月的为仆期限。”
杨也遇一听,眼睛发亮,问道:“当真?”
吴之筱抬眼看他,道:“若你三天内进不来,那就再加三个月,如何?”
杨也遇有十足的把握,信心满满道:“一言为定。”
“杨少卿。”吴之筱放下手上竹镊,换了一块巾帕擦拭细小的血肉,低声道:“你输定了。”
“吴少卿且等着。”
杨也遇踏出了殓房门,换下了衣裳走出小院,远远就看到窦寺卿正穿过竹林走向小院。
杨也遇见窦芳脸色肃穆,桃花眼暗了暗,惊觉不妙,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俊白的脸上挂着惯常的笑,走向窦芳,躬身作揖道:“窦寺卿有何事?”
窦芳一身紫红襕袍罩在身上,四五十岁的年纪,鬓边染了些许白发,面容严肃,怒视杨也遇,道:“你是不是进殓房勘察那十八具尸体了?”
“是。”杨也遇如实回道:“此案已立,可以验尸。”
窦芳皱眉问他:“报案人是吴之筱?”
杨也遇点头:“正是。”
窦芳怒问道:“她人呢?”
“在殓房里,没打算出来。”杨也遇看了看院门,低声道:“窦寺卿,我刚和吴少卿打了一个赌,我若能在三天内进……”
窦芳打断他的话,道:“你到我签押房去,我有话问你!”
“是。”杨也遇不情不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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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有些许验尸情节,若有不严谨之处,还请各位小可爱见谅。若有不适,还请各位小可爱多多包涵,谢谢。之后若有验尸情节我会提前告知。
第119章 119 .这次没人护着她了
吴之筱这恣意放纵的性子并非凭空而来的。
未经教导训诲的小孩子大多天性顽劣,天真莽撞,吴之筱本就比旁人看的书多一些,莽撞起来也比旁的小孩要猛烈狡猾些。幸得吴国公府家风严明,没让她翻了天去,即使翻了天,也有吴国公府在后头撑着,左右没出什么事。
后来她长大了些,到国子监上学,也是天天惹祸不断,亏得有上官慕清这样容貌好看的先生时不时拉住她一些,劝她几句,让她不至于摔到河里去,胡乱闯祸歪了道。
她就像是山涧里斜逸出来的花枝,依傍着根下的青山,靠着山涧清泉滋润,未见过狂风暴雨,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长大。
再长大些……便是现在了。
在外人眼里,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盛都吴家三娘子一点儿都没变,只是虚长了年岁罢了,行走坐卧仍旧是那般的无规无矩。
此前有吴国公府在后头庇护着她,现如今吴国公府式微,她又已是朝廷官员,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倾覆灭门,她再这般不知收敛,只怕是要走到末路的。
奈何吴家三娘子偏不听,在临州任通判时就闯了祸,得罪了左相,现在到了盛都仍不肯消停。
因大理寺门前那一声击鼓鸣冤,盛都里人人便都晓得吴家三娘子自己做了报案人,向大理寺上报京郊铜矿山十八位矿工遭难而亡的案子。
这件事盛都上上下下都略有耳闻,只是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议论多言。
那京郊铜矿山是皇上命工部和兵部开采的,所有监管的官员都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开采出来的铜铁矿也全数运往国库。现如今发生了矿难,若真的要追责自然得降罪一批监管的官员,而皇上也会遭非议——毕竟这是为皇上开采的铜矿山,劳民伤财不说还搭进去十八个矿工的性命。
官员由皇上定罪,而皇上,自然由民心定其是非。
因此这样的事宜小不宜大,越少人知道越好,悄悄压了下去,安抚好亲眷不吵不闹即可。不就是因矿难死了十八个矿工嘛,这世上每天饿死渴死累死的人多了去了,区区十八条人命,不足道矣。
这个案子本该静悄悄压下去的,不料却被吴之筱给翻腾了出来。
这个案子若是被遭难矿工的亲眷翻腾出来,那是在情理之中的,可你吴之筱掺和进去干什么?且你还是拿着皇上俸禄的官,现在你去撬皇上的龙椅脚,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许是念在吴之筱年纪尚轻,盛都的人们听罢这件事,多少生出些怜惜之情,无不为之捏一把汗,叹她年少气盛不知避其锋芒,非要往这块硬石头上撞。
这一次没人护着她了,她的任性得自己担着了,哎,好好的一个小娘子,竟如此不惜命,糊涂糊涂!
叹息归叹息,到底不关他们的事,姑且听一听当做新鲜见闻便各自散了,心里暗忖着,这一次吴之筱只怕是要受罪了。
整个盛都内外城,天子脚下,谁家没个在朝为官的亲戚邻居?他们对吴之筱以及此事的这番看法和见解大都是打探朝中消息后拼凑出来的,自觉八九不离十了。
而后他们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工部和兵部欲要上书皇上,参吴之筱故意借命案打压诬陷同僚,恳请皇上撤去吴之筱大理寺少卿一职,铜矿山矿难一案,应交由窦寺卿主审。
这份奏疏呈送到中书省时,吴之筱还在大理寺后山山脚的殓房里验尸,两耳不闻窗外事。大理寺卿窦芳屡次进殓房命她离开,她却头也不抬,充耳不闻,竟还把窦寺卿当做衙差使唤,命窦寺卿给她递干净的巾帕。
这个案子只刚刚掀开了一角,工部、兵部和大理寺卿的反应就这么大,定要在此案开堂审理之前摁死在泥里,永不得翻起。
工部和兵部一起参奏吴之筱,吴之筱此次必定是要被撤职。
然令盛都人们意外的是,中书省的赵中舍却以奏疏文式不对,将这几份参吴之筱的奏本都给打了回来,命工部、兵部再重新拟一份奏疏上来。
人们都纳闷,这位赵中舍不是左相的人吗?缘何要为难工部和兵部呢?且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中书省的意思?
中书省距圣意最近,中书省下达的命令时常是皇上的旨意,因此官员们时常弄不清楚到底是中书省的意思还是中书省代皇上传达的旨意。
再拟一份奏疏上去,只怕还未呈送到皇上面前,吴之筱那边就要开堂审案了。
工部郎官张风闻和兵部郎官冯保两人当场就向赵中舍赵泠责难起来,拿着手上被打回来的奏本问赵泠哪里文式不对?赵泠但指着奏本上几处不要紧的地方说了两句,大约是“呈圣上”的“圣上”二字未偏左上尊处,字迹不明晰等细末之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