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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吴通判,你的话,怕是应验了。”

吴通判猛地翻个身坐直起来,抬手拍桌懊恼道:“早知道我就该盼着天上下碎金子了!我这张嘴啊!”

又是一阵轰隆隆,黑云翻滚,整个临州城都震了震,浮了起来。

第65章 65 .赵知州被水冲走了

雨无其极,伤我稼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诗经·雨无正》

“吴通判,赵知州他……他……”临州主薄惶恐道:“他不见了,许是被大水给冲……冲走了!”

“知道了。”

吴之筱淡淡道,继续伏案疾书,在文书上写下判词的最后一个字,收笔,将笔缓缓搁在一旁,问道:“周将军在哪儿?”

主薄擦着前额的汗水和雨水,气喘吁吁地回话道:“衙役回来禀报说,周将军就在临江的南城江段处,命人堵住左边一段河道呢!”

“备车……不,备快马,去南城。”

吴之筱从身后的书柜处拿出一份布防图,袖入窄袖中,不撑伞不穿蓑,迎着临州的大雨快步走到州衙门前,与临州主薄道:“击鼓,传达各坊各县,人往高处去,立马往高处去!听明白了吗?”

主薄猛点头:“听明白了,我这就去叫人击鼓!”

吴之筱走到快马前,一跃……再一跃……最后她是踩着马倌准备好的矮凳,跃上了红鬃马背。

黑云压城,风雨席卷,万般景致,付诸一旦。

一匹红鬃烈马,一位绯袍官人,从雨中奔袭而过,踏水而起,不知是她快还是风雨更快。

“吴通判!”周楚天远远见到雨中骑马奔来的吴之筱,扬起手来高声喊人,从满是泥泞的江岸上走下来,迎上刚刚下马的吴之筱,在大雨中大声冲她吼道:“赵知州在下段,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我派人去找了,没找到!!!怎么办啊!”

“他死不了!”吴之筱冲他高声道:“算命的说了他长命百岁呢!”

算命的……

周将军无话可对,只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该疏哪条河道,该堵哪条河道,我做不了主啊!”此事不是他的职责,做主了事后只怕更麻烦。

“这是布防图。”

吴之筱在雨中展开羊皮纸制的布防图,走到江岸高处,望着涛涛江水泛滥,浑浊一片,若汪洋一般,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都满是江河泥沙的土腥味。

她走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布防图上的几处河道,对周楚天说道:“先堵住这几段河道,半个时辰后,雨水若是再大,就把这两段给疏通了,若雨水小一点,就再堵住这三处河道,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周楚天在她耳畔吼道。

“等会儿我去一趟左相的府宅,这里就只能先辛苦你了,还有,你和你的弟兄们说,此事过后,朝廷必有重赏!!”

“知道了!”

吴之筱踩着泥泞的黄泥堆上了马,对着马下的周楚天说道:“我去左相府宅,不知结果如何,一个半时辰之后我若不回来,你就疏通所有河道,让雨水往临州城内漫去!”

“这……”周楚天惊愕,瞪大了眼看向马上的人,道:“不行!会淹死人的!”

城郊田地多,淹了来年还能再种粮,而城内民居多,洪水一旦泛滥到城内,来年便是坟堆蒿草绿。

“我已击鼓警告过临州城内了,让他们往高处去,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人。”吴之筱厉声道:“你放心,要死,也是我吴之筱先死!”

“是!”

左相府宅在大雨中迎来了第一位来客,吴通判。

吴通判是冒着雨来的,可雨水却冲不掉她身上黄黄的泥点,泥点漫开,点在她那一身绯色洒金梅襕袍上,让人一时不知是洒金梅的金点还是临江边上溅起的泥点。

她端坐在左相府宅正厅内,从外头带来的雨水,浇湿了正厅蹭亮的石砖和光洁如新的梨花圈木椅。

滴答滴答,雨水从梨花圈木椅上滴落下来。

随从命人前来擦地,并给吴通判上茶,走到她跟前,躬身道:“吴通判,左相正在小憩,一时是见不了客的,还请吴通判请回吧!”

吴通判抬起沾满雨水的脸,问他:“这位郎君贵姓,什么职事,官居几品?”

“在下免贵姓冯,职事为御史台监察里行使,无品级,芝麻小官,贪着朝廷给的微薄俸禄,养家糊口而已。”这位左相随从亲自给她点茶,将热茶拿在手中转了两圈,晾温了再缓缓递到她手边,恭恭敬敬道:“吴通判,喝了热茶,暖了身子,便走吧,左相今日不见客,劳烦你走这一趟了,实在是对不住。”

吴通判接过他的茶,看了一眼茶盏里的茶水,润泽凝碧,是好茶,可惜没放蜜渍的果子。她将那一盏好茶搁在一旁,问道:“冯里行使家中多少人?”

那人躬身回话道:“家中父母健在,兄弟姐妹六人,有一妻,育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最小的尚在襁褓中,家人都在盛都。”

吴通判笑了笑,道:“也难为你了,远别家人,跑到临州来蹚这一趟浑水。”

那左相随从淡淡笑了笑,道:“不算难为,尽本份之事罢了。”

吴通判却道:“冯里行使话不要说得太早,难为的事还在后头呢!”

“何事?”

“这临江的水要漫到临州城内了……”吴通判幽幽道,并望向正厅外的大雨,雨若幕帘,遮住远山。

她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正厅内踱步,脚下满是黄泥的乌皮六合靴踩着蹭亮的石砖,看着跪在地上一直努力擦地的几个婢女,与那左相随从说道:“冯里行使,我说这句话不是诓你的,更不是诓左相的,我实话实说,一个半时辰后,州衙击鼓,周将军放水入城,届时,左相难为,本官难为,你冯里行使也难为!”

左相随从站直身子,双手垂在身前,道:“吴通判,这临州城可是你吴通判治下的,即使淹了城,这与左相何干?又与在下何干?”

吴通判转过身看向他,说道:“你既是御史台的人,必定知道什么叫做口诛笔伐,刀笔吏下,又有什么事什么人是无关的呢?更何况,左相就在临州,他一来,临州就受了灾,不知是临州城的人多行不义,还是左相德行有亏,上天降下大雨惩之?”

“吴通判这是在赌吗?”左相的声音从正厅后传出来,含混不清,他步履迟缓地走出来,打着哈欠,满面倦容,道:“赌本相必定会出面治理临州水患。”

吴通判上前,躬身作揖,道:“下官如何敢与左相赌呢?”

“有什么是你吴通判不敢的呢?”左相没看她,只看向正厅里满地的黄泥水渍,道:“你用整个临州城来做赌注,吴通判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吧!”

“左相既认为下官是在赌,那么,世上有哪个赌徒是不大胆的呢?”吴通判仍旧是躬身说话,态度谦卑,说的话却未见一点恭顺。

“若我执意不出面,到时候水淹临州城,你吴通判人头落地,而本相不过遭受些非议罢了,本相照旧是本相。”左相转过身看向她,道:“吴通判,你可要三思啊!”

“下官才疏学浅又冲动莽撞,不会三思。”吴通判笑了笑,道:“下官只一思,思到一件顶顶要紧的事。”

左相问她:“何事?”

吴通判回道:“左相胸中有大谋略,若左相出面来治理临州水患,水患必退,届时,不仅是临州城的人们称颂你,感激你,连盛都的人们也知左相是一位事必躬亲,体恤亲民的左相。”

左相冷笑一声,嗤鼻道:“就为了区区一点好名声,就想让本相出面替你治理水患?”

“正是。”吴通判与他道:“左相做区区一点小事,博得区区一点好名声,不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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