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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许清荎捧哏。
郑昊一拍大腿,“你都不知道啊,他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回去之后就换了电话号码,徒留这边一长串的痴男怨女,找不着人,差点儿把我家门槛踏平。你别说,那一阵,店里的营业额翻了好几番。”
“噗嗤。”许清荎被他说书一般的语气逗乐了。
陆野正打算强行镇压的动作一滞,纵容地叱了一声,“夸张。”
“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好,”郑昊掰着手指头数,“那个荷兰的据说什么贵族家的名媛,让管家把我叫去酒店套房好几次,连哄带审的,半夜三更才放回来。还有,在学校违规放烟花跟你表白差点儿被退学的韩国财阀大小姐,威逼利诱,说我要是帮她联系上你,就注资给我开分店,我差点儿就被收买了。对了……”
“行了,菜都凉了。”陆野服软的语气。
“继续。”许清荎凉凉地瞟他一眼。
“香港大学来交流的校花,在门口哭了好几天晚上……”郑昊再接再厉,“差点儿忘了,最勇敢的是个泰国小帅哥,他非说你肯定是喜欢男人,你说搞笑不搞笑?据说假期追到中国去了,找没找到你……”
“当,然,没,有。”陆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几欲杀人灭口。
第49章
陆野不后悔带许清荎过来吃晚饭,这是重逢以来,见他食欲最好第一次。他只是后悔,没提前把郑昊毒哑。
回酒店的路上,许清荎似乎兴致不错,掰着手指头数。
“你干嘛呢?”
许清荎嘀咕出声,“荷兰、韩国、香港、泰……”
“停,”陆野欲哭无泪,“你别听他瞎说,那小子说话风格就这样,不添油加醋不算完。真没有什么桃花,我过得挺简单的。”
“一直一个人?”许清荎问。
“嗯,一个人。”陆野肯定。什么基友、炮友、一夜情统统没有。以往,他习惯做得多说得少,笃信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可现在无论多么幼稚直白的解释他都愿意直言不讳,错过的时间不可追,来日的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用来误会。
许清荎不能更信了,在繁华的国际都市浸染多年,这人骨子里仍旧是略有些古板守旧责任大过天的少年。可许清荎宁愿他不是,一个人,漂泊异乡,怎么可能不孤单?
郑昊家的中餐馆距离预定的酒店不远,他们到门口下了车,陆野交代赵晓宇将房卡留在前台就可以。服务员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套房,行李已经送到房间里。
许清荎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按照他一个普通摄影师的出差标准,他不该住在这里。但是,现在显然不适合瞎矫情,没有必要。
“早点休息,睡不着的话,酒店有温泉和按摩服务。”陆野嘱咐。他清楚许清荎的睡眠问题,日常要靠药物调节,倒时差的情况下,他不是很放心。
许清荎玩笑,“服务费报销吗?”
“嗯,”陆野一副昏君的嘴脸,附和着调侃,“今晚消费由陆公子买单。”
“好,那我一定不客气。”许清荎摆了摆手,“晚安。”
陆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清荎始终深潭一般沉寂的眸子中有点滴星光闪过。
“晚安。”他温柔地回应。
许清荎的确不困,也没打算强行吃药入睡,日程安排得并不紧张,他明天下午才开工。简单收拾好东西,许清荎放了水,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他将头发吹半干,随手扎了一下。留头发是从去战地一线开始的,那时候没有条件经常理发,回来之后也没心思变化,就顺其自然地延续下来。话说,他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短发的样子。
从卫生间出来,他也没着急上床,而是坐到床边椅子上,撩开帘子,夜晚静静流淌的泰晤士河映入眼帘。过去几年,他曾经历过无数个或焦虑或辗转的午夜,没有一次是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不急不躁,内心宁静中泛泛着微微荡漾的波澜。许清荎深知,他远远没有自己强求的那样坚定不移,他护身的冰冷盔甲在涓涓暖流中不可避免地开始融化,他不想挣扎不愿抵抗。
他注视着雾蒙蒙的水面,在心底发问,他真的可以再自私一次吗?
昨晚许清荎在临近天亮前自然入睡,他定了中午11点的闹钟,和酒店的叫醒服务一起响起。起床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明媚,一扫阴霾。
陆野已经出门,客厅桌上有留给他的纸条,大概五分钟之后,waiter按响门铃送餐。许清荎边吃边联系司机,十二点准时出发去工作室。
之前陆野跟他交代过,管理品牌经营和销售的公司和工作室的办公地点分开,他今天是去位于金融中心的公司总部,而许清荎去往郊区工作室所在的手工工厂。
“HI,许,我等你好久。”轿车刚刚驶入工厂大门,就看到Ken挥舞着双手,朝他热情地打招呼。
许清荎下车,刚要开口,Ken拥抱过来,“说中文,我进步很多。”
许清荎抱回去,“好。”
Ken先带他在面积不小的工厂穿梭浏览,很多已经很少见到的工艺流程,在这里还保持着最传统的手工操作。年龄不小的匠人带着老花眼镜,坐在木制的架子前,认真细致地劈线、压耙、缠边、修剪。
“这是真丝,那边还有云纱,都是我这次交流带回来的,中国的料子。”Ken像远处指了指,“我学到很多,你们的老师傅不说英语,只能我来学习中文。”
“你确实进步很大。”许清荎不吝鼓励。
能够看出来,Ken仍旧亲切热情,亲自带着许清荎在略微闷热的工厂里事无巨细地介绍讲解。但他似乎没有几个月前那样心无旁骛,眉心总锁着一层愁绪似的,间或在摸着产品的时候,不经意地叹息。
在他再次低落地放下一块羊毛挂饰之际,许清荎开口问道,“Ken ,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哦,对不起,”Ken摇了摇头,“我不擅长盖下去,总是让情绪冒出来。”
许清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方便说的话,我很愿意听,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
“许,”Ken沧桑的一张脸上呈现天真的倾诉欲,“你真好。”
参观的差不多,Ken带许清荎从后门出去,绕过一大片草坪,去往他的办公室。路上,Ken用着不太连贯的中文表达,“许,我有很多的担心,不知道是对了,还是不对。你知道的,以前,我只管做出来,英国皇室和荷兰公爵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厚厚的笔记本里都有记下来。可是现在,熟悉的客户在变,少了,也有很多新的人喜欢,我知道这是好事。但是,他们很急,春季,秋季,发布,每个季节都要有主题,还要……”Ken很可爱地掏出小本子,查了查,“噱头,是这个词吧,我用的对吗?”
许清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Ken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喜欢学习的,我也在配合,我的师傅们很辛苦。但是,好像总是不够,我们很慢,我也想又新鲜又很快,但是那太难了。太难了,你知道吗?”
“我明白一点,”许清荎安慰他,“转型的过程中总会有困惑和阵痛,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你们的坚持,市场化有市场化的需求,要有磨合的过程。”
Ken听懂了大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想,是我太固执。比如,我之前得到了一张图片和一小块样品,非常喜欢,想要用在新产品上,但是找不到工艺出处。我打算去一趟东部,我和Thomas吵了一架,他不支持我,他说我不支持他。可是,当初他父亲之所以传给我,是因为我专心,我不偷懒,我想要进步。”
Ken的苦恼许清荎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他在不少战乱的国家中见过那些坚守着自己祖业的执着者。很多人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坚持着自己所坚持的信念,可能是一栋古宅、一项技艺或是一个希望,他们衡量取舍的价值观,与现代快速消费时代的社会格格不入。很难简单地一言以蔽之,谁对谁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