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没立刻答应他,说想回去琢磨一下,车队这人说行,还把联系方式留给了许妍。
回家后她仔细算了算,觉得每天这样给他们送餐和在工地出摊赚的钱差不了多少,而且车队这个稳定,还不用她每天去出摊,只要到时间把饭送过去就行。
这样,等到路从回来后,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事儿可行。
正好,月初的时候,路从因为工作需要买了第一部 手机,许妍就用他的手机给车队那人打了通电话,把事情确定下来,然后告诉那人说每天要订什么饭菜往这个手机里打就行,这是她爱人的电话。
电话挂断,路从说:我给你也买一部吧,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咱俩都有手机,你有啥事也能及时联系我。
许妍不同意,手机太贵,月月还要交费,那东西我也不是必须要有,算了,等以后有钱再说。
路从叹口气,没吭声。
之后,许妍就不去工地门前摆摊卖盒饭了,每天都在固定时间把饭菜做好给车队管事儿的人送去,每回都是直接给钱。
这个钱赚的比之前摆摊时舒心,许妍就这样又做了一个多月。
到了十月末,工头把路从工钱给开了,他没跟许妍商量,自己悄悄去给她买了部手机,许妍回到家看见手机时,气得说他,我不都说了不买么?这东西可有可无,多浪费钱,咱俩好不容易才攒下点钱,你怎么都不再问问我就自己做主?
跟你商量你不还是这个话,现在好多人都有手机了,我有你没有,我心里不舒服,况且有了手机不知道有多方便,你之前送餐回来晚一会儿我担心都不知道去哪找你,现在有手机了,联系你是不是方便?
道理她都明白,也知道路从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还是心疼钱,就气的不肯跟路从说话。
路从凑过去哄她,我知道之前钱紧的时候,日子难过,你害怕了,但是妍妍你得明白,咱们赚钱是为了活的更好,你总说有钱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可咱们多有钱才算有钱?非得成为富豪那样才可以享受么?也许穿金戴银的日子,咱们现在过不上,但是也不能太苛待自己,不然人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许妍被说的哑口无言,于是就这样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部 手机。
天冷之后,工程上的活儿基本都停了,路从又要有几个月的时间赋闲在家,他就每天都陪着许妍做饭送餐。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
平凡的生活却有不平凡的幸福。
就连孙晓蕾和许妍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用羡慕的口吻跟许妍说:还是你家路从好啊,闲下来的时候每天都陪着你,不像我家那个,一闲下来就出去打麻将斗地主,我连他影子都看不见,唉,什么是幸福啊,在我看来,你俩这样才是幸福。
是啊,许妍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在她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坎坷无数,曾经百般难寻觅到的幸福,却被老天爷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往后人生还长,她不知道是否还会历经什么变故,但至少,在这一刻,她爱路从,路从也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他们就是彼此最大的幸福。
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太过劳累的原因,许妍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身上像是有点浮肿,小腹经常性疼痛,就连月经都不正常,有时候血液是黑色的,起先没太注意,当是累的,可能休息休息就好了,但这状况一直不见好转,最近连食欲都有所减退。
路从看出异样来,说要带她去医院查查,许妍不想去,医院那地方是真的给她留下阴影了,但是这会儿她说什么路从都不听,怎么着都要把她给带到医院去。
现在回想起,许妍都觉得,那一天绝对是她人生中最最痛苦的一天。
在医院里,拍了片子,也化验了血,等坐在医生办公室的那一刻,许妍紧张的一直抓着衣服下摆。
等了很久,医生看过化验报告单,也看了片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许妍患的是子宫癌,因为是早期,许妍又年轻,考虑到想要保留生育功能的话,医生给的建议是趁早手术配合药物治疗。
后来医生说什么,路从都听不到了,他耳边像是出现了盲音,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开始虚化,他看着许妍的面容,觉得她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他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可还是觉得握不住。
怎么从医院里走出来的,路从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头顶的阳光似乎比每一天都刺眼,刺的他眼睛酸痛。
他抬手遮了一下阳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捞过许妍的说,从苍白的面容中挤出一个微笑,我带你下馆子去吧?咱俩出来一年多了,都没去过饭店呢。
许妍点点头,没有再说心疼钱的话。
路从握着她的手,一起穿过马路,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鸣笛而过的车流,他把许妍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她就这样在车流和人流中与自己走散了。
他们不能走散。
走散了,他要去哪找她呢,他真的怕找不到她。
不到中午,饭店里人很少,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他们点些什么。
路从一个又一个的点,要的都是平时许妍爱吃,却舍不得吃的菜。
许妍默默的坐在他的对面,垂着头,一双手搅在一起,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后来饭菜上了,路从一直给她夹菜,自己却不吃什么,把她的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他说:吃啊老婆,尝尝饭店的菜,有没有我做的好吃?
许妍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却味如嚼蜡。
好吃。她说。
可其实她根本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她的思维,她的感官,她的一切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占据着。
活到二十三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怕死的人,以前年龄小的时候,最最痛苦的日子,她也动过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可是和路从结婚后,这种念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想好好活着,想一直和路从在一起,岁岁年年,年年岁岁。
她想和路从过一个又一个新年,想陪着他从黑发走到白头。
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呢,她不求大富大贵,她就是想和路从过简单平淡的小日子,老天爷却都不肯成全她。
路从说: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就是蠢,一直都听你的话,节省节省,其实早就该带着你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你说说你跟我结婚后,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啪他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许妍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路从狠狠的抽着自己,一下又一下。
路从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四舍五入,也是快要奔三的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出来闯荡这么多年,早就已经锻炼的看开了很多事情。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他一个大男人佝偻着脊背,双手捂住脸,像是孩子一样呜呜的哭出声音来,整个人都随着哭声不住的颤抖。
饭店里的老板和员工都出来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天,这对小夫妻给这家饭店的老板和员工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天回去之后,路从就往家里打电话到处借钱,许妍听到了,就和他吵,我说了我不做手术,你借这么多的钱我们到时候怎么还?
路从也恼火了,回头冲她吼,你这病必须要做手术,不做是会死的知道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钱,人都没了,我要钱做什么!我抱着钱过一辈子吗许妍!
第二天,路从把许妍扔在家里,他自己回了一趟老家,找能借钱的亲戚朋友借了一个遍,别人问他,他就说和人包了一个小工程,需要用点启动资金,给他们打了一年的欠条。
就连路大生,他都没说实话。
回城的路上,他拿着的三角兜里装了一兜的现金,明明是很扎实的重量,可他的内心却觉得很空。
许妍知道他回去借钱后,又跟他大吵一架,她不知道这个病的性质,甚至还有侥幸心理,或许是因为慌、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无论路从说什么,她都不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