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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将军失策呀,”裴彦苏哂笑,微微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这里,仅仅是为了烧你的粮草吗?”
张翼青眉头一皱。
果然,在裴彦苏话音刚落时,他身后远处的深林上方,从不同的方向燃起了狼烟。
那不是渤海的狼烟,只能是漠北的
包括酒酣耳热的乌耆衍在内,衆人都看着格也曼。
也听到了他慷慨激昂,陈述着今晚宴会的主角,赫弥舒王子是如何污蔑他的。
当然不止于此,他还拿出了一张颇为陈旧的字条,递交乌耆衍手中:
“赫弥舒同永安公主与渤海国王大嵩义勾结,证据确凿。”
正是萧月音亲笔写给大嵩义的,上面还有两人的私印。
大嵩义手中的佛珠不断撚动,转头,微微瞥了一下身侧的高王后。
“陛下,听臣妾一句劝,来日方长!”高王后也立刻跪了下来。
可大嵩义心头的火越烧越旺,擡脚,便将自己这继任的王后狠狠踢飞。
为了国王之位他满手血腥,甚至恩将仇报将一心扶持他上位的元妻一族全部处死。上位后,他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便是看着满宫妃嫔们为了他那施舍的恩宠争得头破血流,而高氏也是其中最得他心的一个玩物。
封高氏为王后,也当他施舍给这个玩物一点甜头罢了。
从前许高氏偶尔置喙朝政,他姑且一听,但今日高氏所言,每一个字都在为他心头的怒火添柴。
上一次他的毒箭竟然没有要了裴彦苏的狗命,这一次,他为了争口气,也必须要冒险去一次沈州。
他不会输,也不可能输!
“陛下,陛下……”高王后挨了掏心窝的狠狠一脚,登时吐了鲜血,但坚韧如她,绝不会放弃劝说大嵩义的机会。
呼风唤雨的渤海王后像狗一样又一点一点爬回到了国王的脚边,她华服的裙摆将一路的鲜血擦成了胡乱的一条,她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抱住大嵩义的靴子,一面哭一面道:
“那张永安公主当日做赌留下的字条,陛下一直都保存得很好。这一回,陛下非要亲自前去,是想用那字条,在乌耆衍和赫弥舒面前污她清白,好让她无地自容,只能跟陛下回来吗?”
大嵩义这才蹲了下来,毫不怜惜地抓起高王后的下巴,冷冷道:
“没错,把永安公主抢回来,让她代替你做朕的王后,你满意了吗?”
营地的边缘光影绰绰,来人身材高大伟岸,却因为背对着光源,让她看不清面容。
“你……你是何人?”她明明该后退,脚上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只能靠言语虚张声势。
“溯娘,我,我……”挺拔健硕的男子,说话却期期艾艾。
——“谁许你叫我‘溯娘’的!”裴溯生硬地拒绝,几乎歇斯底里。
她用这样的态度来掩盖自己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狼奔豕突的慌张。
从来人的声音里,她已经知道他是谁。
霍司斐,又是霍司斐——
他是裴彦苏的下属,是和裴彦荀称兄道弟的人。
而“溯娘”这两个字,是她还在江南裴家时,父母和兄长姐姐们,叫她的昵称、是她的乳名。
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那时候家中严父慈母、兄友弟恭,日子虽然循规蹈矩,家中却比旁的家庭更加其乐融融。
眼下,在漠北的军营、被篝火燃尽的秋夜里,她竟然猝不及防地、再次听到这两个字。
裴溯只觉得恍如隔世。
可是,霍司斐一个草原莽汉,只是粗通文墨,怎麽会知晓她这个乳名?
她从衾被中又钻出来不少,手肘支着床面,让自己不仅仅贴住他的髀根,而是半张脸向上,与他斜斜对视。
“今日偶然听到倪汴提起,说静泓受伤那晚他也在现场……”疑惑不已的语气,并非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我,我就是想问冀北哥哥,静泓他、他是被你打伤的吗?”
空气相对凝滞,萧月音嗅着他的松柏之气,心莫名越跳越快。
像是期待他的回答,又在害怕他的回答。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息,就在她迟疑着要重新措辞再追问的时候,后颈上忽然一热,伴随着他的回答入耳:
“是我打的,静泓是被我打的。”
108.
裴彦苏诡计多端,心思深沉,萧月音早已领教过。
譬如他们刚从邺城出发的不久,遇到车稚粥派人劫掠,他明明武功盖世,却要当着她和韩嬷嬷的面,徒手接那兇徒的白刃,十根手指都因此受了重伤。
而他之所以故意示弱,不过是想再次挑起车稚粥和摩鲁尔的矛盾,以借机向乌耆衍告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