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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得以统一漠北的单于,到底是虎毒不食子。
若是自己再死咬不放,恐怕会再起波折。
“孟使官此番被连累丧命,儿臣于心难安。”萧月音松了裴彦苏的手,起身向乌耆衍郑重行礼,用的自称,也换做了和裴彦苏一样,“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儿臣只求父王一件事,準许孟使官灵柩返回邺城,入土为安。”
显然,“儿臣”这个称呼也让乌耆衍颇感意外,不过他倒是不动声色,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陶镇上,随着长居的百姓和来往商旅迁客们逐渐痊愈,镇上的生活也恢複如初。
冀州城被周廷正式接管,东陶镇也重新来了长官,原本只是暂时统筹除疫一事的陈定霁自然隐身,陪在妻子庄令涵身边,为剩下的病患继续医治。
当然,庄令涵依照承诺,并未将萧月音有孕一事告知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夫君陈定霁。封锁解除后,她一面着手加快医治患疫病的百姓,一面也悄悄为萧月音调配安胎的药物。
公主初次有孕,近日来又忧思不断,对所有人隐瞒身孕不说,还要抽空担忧先前在不知情时与王子过于激烈的房.事是否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光是短短几日,她原本就偏瘦弱的身子便又清减了不少。
神医小庄先生看在眼里,调配方药时,便也多加了一些养身之材。
但庄令涵不知的是,萧月音并非只为自己一人事而忧思,裴溯昏迷的时日不短了,虽然并无性命之虞,可她一日不醒,萧月音便一日心怀忐忑。
当然,还有另一件她连庄令涵都并未告知的事。
早在营州、衆人欢庆酒醉那晚,她曾偷听到了霍司斐与裴溯的对话,原本时日也有些久了,她一直将这个苗头埋在心中,但自从霍司斐也来到东陶,她偶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便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个问题。
裴溯带来的贴身婢女阿苔先前虽然也染病倒下,但经过医治后很快痊愈,仍旧贴身照顾裴溯。霍司斐虽然明面上从未有过半点逾矩的行为,可是,却被萧月音在暗处撞见好几次,恰时将亲手做的吃食和汤药送到阿苔的手上。
萧月音想着曾听裴彦苏他们评价霍司斐至真至纯的脾性,便以点看面,推测他应当是日日定时这样做,只是不知他这样有没有被老赵或韩嬷嬷撞见过。
若是放在从前,她还是宝川寺的静真居士的时候,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会认为是伤风败俗、是扰乱.伦理纲常的龌龊。
但经过自己与裴彦苏的情.事,她再也不这麽想。
爱是平等的宽容的,只要不伤害到别人,谁都有爱的权利。
“既然如此,霍大哥可否听我一句?”她清澈的眼睛看向俊脸红透的草原大汉,即使他高大壮硕,像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可是她轻和柔婉的话语,却极有分量。
霍司斐紧张却郑重地看着她。
“霍大哥你真心待阿娘,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你对阿娘的好,请先到此为止。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会告诉阿娘,也不会告诉王子……”
但突然说到裴彦苏,萧月音心头蓦地微微发酸。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与他有没有将来。
而由局中人成为局外人的霍司斐也豁然开了窍,眼见公主神色黯然,定定插话道:
“请公主放心,王子他定会来接公主的。”
“嗯……不提他,不提他。”萧月音答非所对,涩然笑了笑,饶是如此,凤眸乌鬓的她仍旧像一朵迎风盛开的海棠。
她按下自己因为裴彦苏而突然起伏的心绪,顿了顿,接着方才自己的话道:
“霍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探听阿娘的心思。若是她没有,便请霍大哥不要再因为这个给她添麻烦;若是她有,我们可以一起再想办法……”
“多谢公主成全,”霍司斐双眸晶亮,看向自己手中的药和粥,“既然如此,留给我的就只有等待,多谢公主,不计较我的唐突。”
临走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转头说道:
“算着日子,王子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内到了,他现在定是在来的路上。”
分开之后,萧月音的心头如有万千思绪,追索每一个萦绕纠缠的线头,却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裴彦苏的身上。
她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结果,可沖动刚刚萌发,又被另一浪怯懦的潮水淹没。
只要她不去面对,那个坏的结果,就一辈子不会被她知晓,对不对?
萧月音心口微微发疼,想要将自己从这千丝万缕中剥离,再去探望裴溯,便扶着楼梯,缓缓地、一步沉似一步地向上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