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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儿,看看你的头顶。”裴彦苏嗓音沉沉,像是被海风熏染,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像是被他施了法咒,果然脖颈后仰,向头顶看去。
乌兰色的夜空上,也有半弯残月,将退未退。
围绕其间的,不仅有淡淡云彩,还有点点星光。
“月,是月……”她又正了螓首,将视线移向行船所驶的前方,就在这片刻之间,滚烫如红盘的太阳,也从淡淡的海平线上,冒出了一点点。
被海风吹得起了褶皱的海面,也因此铺上了渐红渐蓝的云霞。
“日月同辉,”裴彦苏将她没说尽的话补全,“既然与真儿同驶深海,又怎麽不送真儿一次海上日出呢?”
耳畔风声浪声依旧,他的话也随着行船渐渐飘远,萧月音来不及回应他,只直直看向前方的日出。
红盘一点一点升起,背后的天幕被一点一点照得透亮,海面上的云霞,也越来越红、越来越广。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②。
萧月音忽然觉得脸颊湿润,原来是她被眼前壮阔所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她虽生性清冷,却因为从小被迫囿于佛寺,心之向往,一直都是广袤的天地。
不知内情的他,竟然提前帮她实现了宏愿。
又一股暖流涌出,她鼻头酸涩,双眼发.胀,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时,唇角却有粗粝的摩擦,原来是裴彦苏发觉她落泪,在帮她拭去。
心口像是被堵了什麽一般,萧月音长长吸气,仍是不能消解,那拇指却与食指会和,将她的下巴轻微擡起。
怀抱着她的男人,沐浴在晨光耀眼的光晕里,格外俊朗不凡。
“是麽?”一贯口若悬河的状元郎,将目光移到了马车窗外,看着缓缓闪过的幽州街景,倒像是自言自语起来,“今日这般娇蛮任性、伶牙俐齿,倒是又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了……”
想到那封从绿颐身上搜出来的信,裴彦苏彻底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自己这是怎麽回事,拿到信已经好几日了,他却只将信筒收起来,没有半点要拆开的意思。
难道是一贯心如磐石的自己,在面对男女之事上,也终于怯懦犹豫了一回?
但怯懦犹豫并非逃避的借口,很多上天注定之事,无论怎样躲,始终都有砸在眼前的那日。
就比如,在今晚裴彦苏难得有閑心绕着临阳府散步的时候,走到围墙边上,忽然听到了几声啜泣。
“北北,你一定要挺住,可千万别学了你那姐姐,当年也断了腿,便突然离我而去了……”
是公主的声音。
裴彦苏的心口蓦地微微一紧。
28.
从前在宝川寺时,萧月音是养过一只猫咪的。
因为身世特殊,她从小便性情清冷,不喜与多人交际,唯独对猫咪,多生了许多爱怜宠护之心。
它第一次出现时,萧月音和韩嬷嬷都以为只是寻常串门,却不想这猫每日白天在外活动之后,总会在夜里回来,蹲守在小院的窗上,守着萧月音晚间抄经完毕,方才徐徐沉睡。
后来日子久了,主仆二人与猫日渐亲近,即使她们从来拿不出什麽能喂给它的吃食,小家伙也总爱赖在这里,到了冬日天气渐凉,还会钻入萧月音的被窝,作个无怨无悔的暖被汤婆子,满满都是忠心。
就这样过了几年,突然有一日,萧月音还如往常那般在窗下抄经,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喵呜”。
擡眼,却是那猫儿半趴在窗台上,毛发纷乱,眼眶湿润,半边猫脸上,还沾了点点的血迹。那“呜呜”的几声低吟,仿佛求救,又仿佛是在同她叙话,萧月音惊得连忙放下了笔,叫上一旁做女红的韩嬷嬷,一并出了房门,想要把这猫捉回来,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谁知道,仅是这眨眼的工夫,猫咪便再无蹤迹,只有她窗台前的空地上,余下几撮淩乱的猫毛,和一滩未干的血迹。
那日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它。
后来萧月音才听静泓提起,说猫儿是至灵之兽,当它自知走到生命的尽头时,一定会拼尽全力离开主人,不让主人看到它死去之后凄惨的模样。
想来,那猫儿一定是知晓自己断腿之后命不久矣,却又不忍让她和韩嬷嬷伤心落泪,方才拼了命来和她们道别,又拼了命不让她们见到它的惨状吧。
萧月音在刚见到北北时,便想起了那只猫儿。因着先前的经验,这一次她将猫儿养得仔细,生怕这和她一同来到北地的小灵兽,再次重蹈它前任的覆辙。
今日原本也一切正常,她把它带出了临阳府,裴彦苏虽然短暂夺了它,但最终它还是乖乖回到她的手中,再被带了回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