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阙一手扣着他的手腕压在他脑袋一侧,另一手随意撑着吧台边缘,轻松将他圈禁在自己身前一方天地。
裴蕴左手下意识攥上他手臂的衣料,从懵逼中反应过来,脸倏地涨红一片:小,小舅舅?
陆阙垂着眼睑看他,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和手上几近钳制的动作不同,他的语气依旧淡得没有情绪:谈恋爱了?
???
裴蕴睁大眼:我没有!谁说的???
陆阙眼神松了些: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肯回家。
......
裴蕴答不上来,眼神闪烁地不敢跟他对视。
裴蕴。
陆阙看着他,扣在他手腕的五指略微收紧,音色沉缓:躲着我做什么?
他很少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他一叫,他就止不住的心虚。
没有啊。
他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小声:小舅舅你想多了吧,我哪有躲你,我就是觉得在学校方便改论文......
他动了动,试着想抽出手腕。
感受到他挣扎的力道,陆阙眸光微闪,顺势松手放开他。
裴蕴像重获自由的兔子,低着头不敢看他,转身飞快逃回了房间。
陆阙看着人消失在紧闭的房门后。
半晌,屈指抵了下眉心,烦躁更甚。
...
热气布满的浴室,裴蕴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剪影发怔,半天没胆量伸手抹掉上面的雾气。
他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扯起嘴角都笑不出来,看了也是扫兴。
他心情已经够糟糕了。
或许也不能说是糟糕。
大概就和着满室雾蒙蒙一样,挥不散,看不清,迷茫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房间倒进被窝,他有些崩溃地脸埋在鲨鱼背上,开始后悔刚刚在花店门口为什么不拒绝陆阙,为什么要一时脑热跟着他回来。
现在好了,他连房间门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出去了。
......可是好像也不能怪他。
那么喜欢那么想念的人,在他面前直白问要不要跟他回家,让他怎么拒绝?
根本不可能拒绝得了。
所以他没有禁受住蛊惑,所以他跟着回来了,所以他落到了现在不尴不尬的两难局面。
活该。
他以为自己会想很多。
想他不在家的这几天他小舅舅都在做什么;
想今天被他打断的一场相亲最后究竟结果如何;
想那句没来由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想被带回来又不知被如何安置了的那束粉玫瑰......
可惜他又一次猜错了,都没有。
他像是倦归的鸟,终于回到最眷恋的栖息地,一合上眼,困意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然后,他再次跌进梦境,回到了那个花店旁边的小巷。
不过这一次曾逸晨不在了,那个帮他送花的小男孩儿也不在,粉玫瑰还被他拿在手里,和他一起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梦里......还要送吗?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傻傻盯着玫瑰花发呆。
没多久,余光里便出现了一黑一粉两道身影,他抬起头看过去,认出其中一个人,双眼微微睁大。
是他小舅舅!
而走在他小舅舅身边的姑娘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他知道,那就是他今天的相亲对象。
他们姿态亲密,女孩儿手挽在陆阙臂弯,脚步轻快,仰头笑容灿烂地说着什么,陆阙面上也罕见地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落在裴蕴眼中却无比刺眼。
不得不承认,就算知道是在做梦,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慌了。
他踩着满地水渍飞快跑过去,一身狼狈停在他们面前,气息不稳地叫了一声小舅舅,急切又慌乱。
陆阙站定与他对视,他的伞下遮着那个姑娘,没有问他冷不冷,也没有关心他被淋着会不会感冒,只是很冷淡应了一声,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裴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明明刚刚还感觉不到凉意,现在他却觉得落在身上的雨水像是刚融化的冰,寒冷钻心。
我,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我想给你这个。
他无措地递出那束花,说话也语无伦次:我刚刚路过花店,这束花很漂亮,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我想送给你......
不用。
陆阙看着他,字句冷淡,却如重锤敲在他心上:我有女朋友,你送我这个,不合适。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女孩儿也笑起来,将他手臂抱得更紧。
她对裴蕴说:是呀小蕴,你一个做外甥的,给舅舅送玫瑰花也太不合适了,要送也应该是我来送呀。
裴蕴觉得她的声音刺耳极了。
他不想理她,也憋着一口气执拗地不肯收回手,大有陆阙不收下花,他就不离开的架势。
可是这一次,他的坚持没有让陆阙心软。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带着他那位女朋友精致绕过他走到车旁,像之前对待裴蕴的每一次一样,妥帖地举着伞将她送上副驾。
车子毫不留恋地开走了,红色尾灯在雨幕中逐渐远去。
他被他小舅舅扔下了。
玫瑰落到地上,花瓣摔得七零八碎。
心脏和玫瑰一起摔碎了,雨水夹杂在寒风里呼啦啦往他胸口灌,冻得他快要死掉。
好半天才抬手去摸了一下,是空的。
原来那里早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一个大洞,低头一看,入目一片血肉模糊。 !
他徒然睁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没有玫瑰花,没有淋雨,胸口完好,心脏也还在。
他却生不出一点庆幸。
那种入堕冰窖的感觉太真实了。
绝望到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感觉,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渐行渐远,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温柔体贴都被转嫁到别人身上,看着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他......
黑夜倒灌进他隐隐泛红的眼睛里,溶成望不见底的恐惧。
他用力揪着被子,直到指节泛白,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迫切想要求证什么,近乎跌撞地跑向书房。
好消息原本盘在客厅地毯上睡觉,见他出来,虽然迷迷瞪瞪没睡醒,却依旧摇着尾巴跑过来蹭他小腿。
可是裴蕴顾不上它了。
他扶着门框莽撞地一把推开书房门,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人,也看见了躺在电脑前完好无损的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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