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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1 / 2)

('考试结束,试卷与草稿纸都要上交,留在心底里的最后一点遗憾居然与试题无关,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画完最后一座山丘。

他和江声不在一个教室考他们那些成绩名列前茅又有竞赛奖项的学生被单独划到一个教室,考试过程中有老师默默观察解题思路和节奏,成绩也不仅看卷面分,还会结合竞赛获奖的情况折合评估,模拟他们参加自主招生的可能性;倘若成绩优秀,还会统一安排面试模拟,为自招提前做准备。

该说不愧是以升学率出名的高中么江声和他解释这番规矩的时候陈里予都有些无法理解,只隐约觉得他们大抵不是一路人,这也不是他该去了解的事情。

考完这一门就到傍晚放学的时间了,他的考场恰好是若干自习教室中的一个,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陈里予索性留在位置上,支着下巴看课桌前端几道语焉不详的模糊刻字,像刚下课等小朋友似的等家长来接。

字迹隐隐约约,大多已经模糊而不可辨认了,大约是几年前已经毕业的学生留在这张旧课桌上的。倒是有几个字还依稀可辨,是少年人一腔赤忱的自我激励,距离高考还剩几天,要考上某校云云。

也不知道最后考上没有。陈里予默默想着,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门恰好被推开,江声探了个脑袋进来,望见他也不惊讶,自然而然地冲他笑了笑,进门朝他走来。

就知道你还在这儿,江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袋放在他面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烤红薯,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陈里予看了一眼,疑惑道:从哪变出来的

提前交卷去校门口买的,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抓抓头发,没检查不过平时也检查不出什么错误,偶尔一次,问题不大。

其他人为了进他在的考场考试挤破脑袋,当事人倒是提前交卷都心安理得,也不怕被全程暗中观察的老师说教。陈里予默默想着,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松了一口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声似乎也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烤红薯还是烫的,裹在牛皮色的纸袋里,轻轻一碰便会裂开小口,露出近于液体的金黄色内里来随口一提的小愿望被人放在心上,带来的温暖好像也不逊于冒着热气的红薯本身,同样甜而柔软,能抿出细密的蜜糖味道来。江声不问他考得好不好,只在替他撕开袋子、把红薯掰成两半的时候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会累吗,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摇摇头,被这么一问又回想起考试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的委屈来,下意识朝江声的方向挪了挪,看了一眼窗外无人,才放心大胆地蹭过去,讨了个熟悉的拥抱同样的行为已经重复过三次,发生在每一场考试结束后,不用他说江声也知道缘由,心领神会地伸手搂住他肩膀,把去了皮的半个红薯递到他嘴边,轻声哄道:来,先吃一口,乖。

傍晚时分日色昏黄,被并不算明净的玻璃窗分割成规整的矩形,投落在地面与课桌间。耳旁是潮汐般起伏的耳鸣声,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课桌椅与写着考试时间科目的黑板,他嗅到对方衣领间被体温烘热到洗衣液味道,尝到蜜糖一般的甜软,还有少年怀抱温暖,肩骨却硬得有些硌人后来回首再想起,这似乎就是他青春最后的模样了。

平平无奇的黄昏,百般温暖,送他走向黑夜前的最后一程。

第66章清醒

每晚九点更新哦

照例是回江声家吃晚饭,今天江母回家早,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等他们干锅花菜、土豆炖肉和排骨汤,还有一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冬季餐桌上的凉拌西红柿。主食是刀削面,用排骨汤炖了,加雪菜和肉片,闻起来很香。

只是不知是不是陈里予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餐桌上的气氛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江声母亲早早吃完下了桌,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同他们说些温和的玩笑话,只默默回了客厅,试近来新到的线香。

可能是和我爸闹矛盾了江声嘀嘀咕咕地小声解释,替他盛了一碗汤放到手边。

可直觉告诉他,江声母亲不该是会把夫妻间的情绪带到孩子面前的人,何况以他们两夫妻惯常温馨又恩爱的状态,也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争吵。陈里予迟疑地点点头,像只乍一陷入陌生环境的猫,不自觉地有些畏缩,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也勾不起他的胃口,只提着勺子小口喝汤,听潮汐之外电视节目模糊的声音。

吃饱啦?江声见他早早放下碗,问道,不过刚才吃了半个红薯,晚饭少吃点儿也没关系先回房间吧,还是等我吃完?

然而还没等陈里予回答,厨房门框便被人轻轻叩了叩他听不清,只是随着江声抬头的动作下意识转过视线,便恰好对上了江母的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陈同学,他听到对方温声唤他,吃完来一趟书房,阿姨有话和你说。

书桌一角有一小瓶香水百合,有些开败了,边缘黄而卷曲,香味却依然隐隐约约地弥漫开来。

先喝水吧。不得不说,即使是幼儿园老师,这样同他对桌而坐的时候,江声母亲也还是很有老师的气质,说话的声音不徐不疾,偏偏开门见山,令人无法插嘴,阿姨叫你来,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你和江声,是不是有些超过友情的关系了?

上一次尝到这样平地惊雷般让他呼吸一滞的惊愕,似乎还是十年前听见母亲病情加重的时候。陈里予怔了怔,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水杯,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维是单线程的,他只能用尽全部力气去稳住身体,不在慌乱之下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狼狈反应。

耳鸣陡然加重,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他甚至听不清江声母亲接下来所说的话,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很响,急促又仓皇生理反应几近崩溃,思绪却一片空白,在嘈杂的噪声中逐渐下沉,一寸一寸,沉入他再熟悉不过的、寒潭一般深不见底的冰冷与黑暗中。

他隐约听见模糊的字句,听见对方关切的话语,又解释自己无意刺激他的病情,只是临近期末,怕节外生枝影响两人的未来。

如果不是,你就摇摇头,阿姨相信你们

他怎么敢摇头呢,江声父母对他这么好,关心与照顾早就远远超出了好心人的范畴,明明是他受之有愧,现在非但不知心存感激,还要反过来祸害人家唯一的儿子吗?

其实早就心知肚明的,江声和他是不一样的人,同路一程也终究要分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才不过两个月。

也是,如果没有遇见他,江声也一样能找到深爱的人,娶妻生子,前程光明,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不用每天花时间精力照顾一个病人,也不用遭受随时可能降临的压力、不用胆战心惊

他在妨碍江声,事实如此,从来不是掩耳盗铃就能自然消失的事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声母亲的话,未来道路的分歧,周遭种种迹象与暗示,好像都在提醒他你们不合适只是他一直置若罔闻,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才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罢了。

头有些疼,似乎是思虑过度带来的老毛病又犯了。陈里予抬起手,略微皱着眉按太阳穴,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或许是嗯,也或许是对不起。

是我影响他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照顾我,对我这么好,我就动摇了,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谁道歉,违心地将他们之间的所有感情归结为无心之失,眼睁睁看着他世界里的某一点星火寂寂熄灭,周遭便随之暗淡无声。

只是眼眶有些酸眼角湿热了一瞬,又被他借着按太阳穴的姿势用指尖抹去了。

江声母亲点了点头,几番欲语还休,才道:我阿姨不是不心疼你,只要你们别再继续交往,以后阿姨也一样对你好,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抱歉,江声这孩子,小时候我和他爸亏欠他太多,好不容易现在好些了,实在舍不得他再受苦。社会成见带来的压力,旁人的风言风语,你们现在还太小,没有身处社会当中,或许无法理解,你也是好孩子,这些年来没人教你这些,不是你的错,阿姨只是心疼,你们还这么年轻,不该早早背上这样的压力,也不该因为年轻时候一时冲动耽误前程,对不对?

不该为一时冲动耽误前程真奇怪,明明是那里都能套用的老话,怎么偏偏一语中的,让他有些不愿面对呢。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水,才意识到温水早就凉了,还隐隐带了些许咸涩的苦味。

他是个太执拗的人,说服他的从来不是别人,至少不是江声母亲的一番话或是周遭的流言蜚语是他自己。他从未痊愈,或许有所改变,但也与一个顺遂长大的正常高中生相去甚远,从一时冲动捅破窗户纸那天起,甚至更早以前,这样的隐患就一直存在,只是现在伤疤溃烂,显露端倪,恰逢旁人触碰,便不得不去面对了。

更何况横在他们之间的除了所谓的父母干涉、周遭视线与他的种种毛病,还有他的未来。

除去彼此喜欢,他好像真的找不到任何一个他们还能在一起的理由,更遑论相伴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多俗套爱情片标榜真心高于一切,彼此喜欢便足以白头偕老可现实只是现实,不是什么结局必然美好的爱情故事,哪怕在十七八岁最为勇敢莽撞的年纪,只有喜欢好像也远远不够,谁都知道的。

放下陶瓷杯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抖了,只是指尖冰凉,不期然想起某个夜晚风霜寒冷,江声替他呵气暖手的场景,心脏便猛地抽疼一下,屏息良久才缓过来他的反应比预想中平和些,但他也心知肚明,那不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只是像母亲离去或查出色弱的时候一样,封闭情绪陷入了麻木的僵死罢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相伴一程,也弥足珍贵了他早就知道的。

尝过这两个月的温暖和甜,足够他独自上路,去经历未知的风雪了就像前十七年里,家道中落前几年众星捧月的关怀,不也支撑他踽踽独行了十年么。

阿姨,他闭了闭眼,道,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影响你们的生活了

短短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一般,喉咙口有些哽塞,像是堵了一团锈迹斑斑的铁丝,每说一个字便磨蹭一次他内里的血肉,让他狼狈不堪,连呼吸都有些疼:之前您说,会资助我继续学美术的事,还算数吗?

手腕上的金玉貔貅被他按在手心,被体温熨热了,又渐渐凉下去,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在想一场雪,风雪漫天,淹没他的归途天气预报说,十二月将至,就要下初雪了。

江声母亲没有太绝情,还是允许他在最后这几天里同江声说说话,用自己的方式好好道别。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声,关上书房门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径直回客房走到半路却被人冷不定拦下,江声拉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虽然考完了可以放松一会儿,不过画具都还在我房间里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里予肩膀一僵,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推开他的手,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该搪塞拒绝,等彻底冷静下来再去面对对方然而他的理智在情感面前向来不堪一击,只一愣神的时间,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点了头,走进了这间他无比熟悉的卧室。

怎么了,江声察觉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关上房门后先凑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声问道,我妈说什么了

陈里予一怔,像是终于从飘忽梦境跌回现实一般,某种近于委屈的生涩情绪陡然涌上来,猝不及防地淹没了他他意识到自己踉跄了一下,扶着床沿跌坐进柔软床铺里,才不致狼狈更甚。

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遇见的委屈都和盘托出,让江声去替他解决,自己只管撒娇讨抱便万事大吉了可是不行,时过境迁,他好像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没什么。最终他也只是转开视线,不去看江声的眼睛,摇了摇头低声回答。

江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想追问,还是咽回去,低下身子抱了抱他,放在他身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像在安慰什么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陈里予仰着头,脸颊贴上他温热的侧颈,隐约感知到他的脉搏,心跳便跟着颤抖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两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画室,江声也是这么自上而下地拥住他,试图让他安心。

他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堤坝,就要崩塌了。

铺满阳光的旧画室,窄巷里枝叶婆娑的青梧桐,水泥高台,边缘卷起的笔记本,盛着星光的床头柜,还有暖色台灯下、堪堪挤下两个人的书桌直到这一刻他才出离清醒地意识到,未来道路漫长,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场景了。

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酸得有些烫,声音也是哑的:江声,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了。

嗯,怎么了?少年的声音如常温柔,牵动他心底的某一根弦,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把脸埋进对方柔软的兜帽里,半晌才堪堪找到自然的声音,说没什么。

怎么了,没什么明知道许多遗憾会自此而起,却也找不出更合宜的答案了。

其实隐瞒毫无意义,江声迟早会知道真相,大概也不会因此就真的放弃他至少瞒到他真的离开之前吧,他不怕江声知道,只是怕对方稍一挽留,自己就会心软后悔,后患无穷。

没什么呀他默默地想,真的没有什么,往后你不用费心费力照顾我了,也会遇到更适合的人,过长足光明的一生。

不是非我不可的,你的未来这么长这么好,不必因为十七八岁撞破的一场梦,就此耽误终身。

第67章离别

出于剧情和节奏的需要,出国学习那部分是架空设定,所以就不考虑签证还有具体升学制度之类的现实问题啦。说好刀不过两章所以这章特别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更何况瞒了他几天才不告而别,陈里予心里的压力大概也已经堆积到了极限临走前他说出我很累,让我静一静这样的话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早知道就追问到底了,尽管有些不尊重对方,但至少打破沙锅问到底,或许就能让陈里予转变主意不,不对,理智的那一半思维又反驳他: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小瑜的心结没有解开,还要为你葬送前程,哪怕现在留下来,也只能姑且相安无事,自欺欺人罢了。

常言道不破不立,解题也要理解问题本质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摇摇头,又看完一遍陈里予留下的话,却还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内容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总觉得,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说过这么多句话,除了口吻和态度与日常生活中说话有所不同之外,单单通读一遍,他就是隐约觉得,这封道别邮件有什么突兀反常的地方。

就好像结尾的到此为止之后,应该还有些别的内容以陈里予对美学的苛刻要求,如果结尾是祝前程似锦的话,为了首尾匀称,他应该也会另起一行,一并写在前一封邮件里,而不是再发一封

如果是漏掉了这句话好像也说不通,通篇字斟句酌的模样,对陈里予的语文水平来说几乎称得上超常发挥了,肯定前后修改过好几次,也检查过,他不可能没发现漏了这么一句话,再匆匆补上的。

而且,有开头的问候语,却没有落款这第一封邮件,怎么越看越像没有写完。

江声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某种可能从混乱思绪里飞快闪过,落定成一个经常出现在陈里予口中的词

如果。

如果江声盯着告别信的最后一句行,不自觉地轻声念道,如果你想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陈里予在发送这封邮件前,匆匆删掉了某些内容,又害怕自己犹豫反悔,便在后悔前选择了发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他对陈里予的了解,从认识第一天起,他就是矛盾的、甚至不自洽的人也心软,很少做什么不留后路的决绝决定。

看起来很有主见,其实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会不自觉地纠结些常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看什么电影要想半天,做题时候也很容易钻牛角尖,倘若不加以干预,他能一直矛盾下去,无法自制地乱想很久

这样突兀的结尾,会不会也是他对自己的强硬干预呢那干预之下,是不是也曾有过一条后路,某种与到此为止截然相反的可能。

应该是了。他只说自己不会再主动联系,却通篇不曾写到你也别来找我之类的话

他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在写下这番道别的时候,是不是也还有所期待呢?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来找我不,不对,不会这么大动干戈,江声闭上眼,做理解似的逐字逐句筛选,默念道,但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联系我怎么联系呢?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社交账号等等。

这个邮箱地址

呼吸一滞,随后是某种近于劫后余生的惊喜他攀依浮木般慌忙点开那串陌生数字与字符构成的邮箱地址,手指都有些颤抖。

幸好幸好,没有注销,还能收件。

他思念心切的人就这么不期然闯进他的思绪里,仿佛就像平常一样,支着下巴坐在他面前,有些傲娇地偏过头,语气淡淡的,却含着某种近于威胁的暗示意味: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给我发邮件能不能再见面,就看你的诚意了。

像什么高高在上难以取悦的猫,想让他摸一摸又别扭着不肯直说,拐弯抹角地转变话术,倒像是什么贵重的施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管怎样,是他的猫。自以为是也好,强行解读也罢,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就这样吧到此为止纳入考量,他就当这封辞别信后真的有未尽的话语,对方要说的也真的是这些话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他这么宝贵的小猫,当然要陪在身边亲自照顾。

不过好像也该转变一下态度,寻常小事可以随着陈里予的心思胡闹,但像出国甚至分手这样的大事,还是不该一时心软便不再追问,任由他把所有情绪埋在心里自己消化了,偶尔还是强硬些吧。

江声翻了个身,望着窗帘外微亮的天,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做完完形填空了,轮到写作了。

诚然,即使他把到此结束的选项纳入考量,架也吵了,人也离开了,再乐观也不能权当做无事发生可事已至此,他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这个未知结果的邮箱呢。

好像有一点儿被对方不告而别催生出的生气,更多的还是后悔和焦急,或是某种由复杂情绪掺杂而成的、低落又心疼的心情。其实现在他最关心的并不是他们的关系如何他更担心陈里予孤身在外,能不能好好地安顿下来,会不会遇见什么困难或是委屈

只是现在,他似乎已经不能站在男朋友的立场,理直气壮地关心对方了。

小瑜他垂下视线,在文本框里缓缓输入道,很抱歉

小瑜,很抱歉没有及时察觉你的心事,让你独自承受这些,原谅我好吗?孤身在外,请务必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于我而言,你从来不是什么负担,也不曾带给我任何负面影响,而更像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里突然出现的光芒,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惊喜的感觉,如获至宝,一想到你就会觉得很开心,所以更想加倍地对你好,以后也不会再对谁这么动心了真的很抱歉,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想通你的心结到底是什么,但我愿意一直想下去,一直反省,直到想通为止。

我不在乎外界如何看待我,也会和父母说清楚我的想法嗯,怎么说呢,我早就知道走这条路会吃苦,我妈说的道理我也都明白,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些苦加起来都不值一提,我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请你放心。

如果还愿意给我机会照顾你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点提示,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我真的很喜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阳升起,曙光悄然落下,洒满人间。

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是到学校报到,拿安排好的寝室钥匙第一批到达的学生还能多休整一天,等第二天所有同学都到了以后再开始正式的课程。

陈里予晕机得厉害,又被机场大巴颠簸一路,下了车便恹恹的,跟着带队老师走完报到入学的流程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要强自忍耐着不适熬到寝室,开了门甚至没有收拾行李的余力,坐在简陋的床板上缓了很久。

所幸是单人单寝,不会被人围观他的狼狈。条件不错,拜高昂学费所赐,至少有有这样一间小公寓容他安身只是装修简陋,冷冰冰的毫无人气,卧室同客厅之间甚至没有门。

说是客厅,其实一件家具也没有,灰白大理石地砖上蒙了一层灰,更像是什么被人搬空已久、只落下一张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套桌椅的出租屋。

也好,反正他多简陋也能凑合活,只要空间足够放得下画具,再给他一张床就足够了。

新的手机卡和钥匙一起发给了他们,只是他无暇去换反正也不会有人联系他。陈里予默默想着,打开一路关机的手机看了一眼,只剩百分之十五的电,屏幕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江声母亲打来的。

江声是不是活腻了,还真敢不联系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头突然有些泛酸,不甘心地打开邮箱看了一眼,确定上飞机前的邮件发出去了,也已经显示已读可能真的接受了他的话,到此为止了吧

不知该难过还是松一口气,或是为事态进展顺利而开心只是下意识的情绪骗不了人,某种近于被遗弃的委屈感潮湿而汹涌,陡然包裹住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自己自作主张要离开对方,现在却反过来埋怨人家顺了自己的意,太矛盾也太口是心非了真不愧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里予缓缓坐起身来,有些麻木地拆卸换卡,给手机充上电这才连上当地的网络,各个软件的通知和广告叮叮咚咚地涌进手机,像什么诙谐可笑的交响曲。

他下意识地划了两条,想起一键清空的选项来,拉下通知栏的手指却猛地一顿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广告里,赫然混进一条您收到一封新邮件的通知。

时间是十个小时前,发件人似曾相识好像是他给江声发邮件的时候,输入过的邮箱地址。

他眨了眨眼,恍惚以为是自己疲惫过度出现了幻觉,失而复得的惊喜又很快被迟疑淹没不会是特意发邮件来同他道别的吧。

他靠在床头,罕见地短暂放下了洁癖和矜持,有些忐忑地点开那条通知,浏览邮件。

这大概是最不让他头疼的理解了。

一字一句的语气都熟稔,像是写信者就坐在他身边,温温柔柔地念给他听说的话惯常诚恳又直白,满心关切都写得明明白白。

还是那个第一天遇见他的少年,像个精力溢出、甚至有些共情过分的老好人,直白地关心照顾他也会格外直球地说喜欢他。呜陈里予一惊,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发出了什么丢人的声音,可眼泪已经不自觉地落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

凸起的泪珠不偏不倚,恰好放大了邮箱最末的喜欢二字。

第69章心结

再说一遍,江江,你老婆真的很爱纠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心结是什么,想要什么等到这个问题真的被摆在眼前、要他条分缕析地说出个答案的时候,陈里予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想要和江声长久地在一起,但相伴终生并非单方面的依附和照顾,也不意味着就这么放弃未来、做一只被人养在身边的米虫他当然想黏着江声,就在十分钟之内能抱到的地方,时时处处也不分开,但过去两个月里朝夕相处的生活状态,似乎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价值对等,被需要,非他不可。

他想确认自己的价值,无论是在这条未来尚不明晰的成长道路上,还是在他与江声的感情之间。哪怕江声已经隐约感知到了他藏在心底里的不平衡感或者更直白些,该称之为自卑但回信中信誓旦旦的保证还不能让他安心,也无法说服他继续这段感情。

没人能说服他的,除了他自己和偶尔的一时冲动。

这么说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答案在一起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曾想过暂时隐瞒心意,等到自愈变好、不会妨碍对方再坦白只是一时冲动神智不清,不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又在过分甜蜜的朝夕相处中心生倦怠放任自流,自欺欺人般不去正视心底的答案,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短暂尝到甜梦的滋味之后,又跌进更加沉重的噩梦里。

可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两个月前他尚且有自救的勇气,现在却不知是因为两个月来高度紧绷的神经和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让他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还是因为这场甜梦由江声母亲亲手戳破,他便不得不开始考虑彼此关系以外的因素,也愈发认清他对江声多少产生了负面影响的现实他似乎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真的会好起来吗真的能孤身一人自愈自救,长成同对方价值对等的人吗?

未来尚且毫无定数,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城市,语言不通,艺术观念也未必相同,他一个连好好活着都有些成问题的人,真的还能看见未来吗

江声这一番回信,像是在他漫无目的漂浮着的冰层深渊间点了一把火,短暂照亮周遭又很快熄灭,突然让他看清四周暗流汹涌前途艰险,却不给他挣扎求救的希望可为什么这一点星火有点燃的余裕不也是他亲手留下的吗?

他知道答案,却好像没有独自追逐答案的余力,甚至无法自制地陷进了某种熟悉的、令他挣脱不能的麻木与僵死里上一次是江声亲手将他从这种病态的情境中抱出来的,可这一次,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好起来,会不会光芒万丈,学会平和而温暖地爱人,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抱美好世界至少现在他心知肚明,在这渺茫未定的一天到来之前,他对江声而言始终是个负担,他说服不了自己。

哪怕心怀眷恋,哪怕心有不甘。

陈里予闭上眼,听着耳边喧闹不止的耳鸣声下飞机后似乎又严重了些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甚至有些无可奈何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

明知道自己会影响对方,走都走了还不肯断个干净,留下余地却不知如何实现,平白辜负了江声母亲替他交学费的好心亏得江声脾气好,还愿意来追他这只自作主张逃走的猫,也不强迫他现在就做出决定是走是留,只远远陪在一旁耐心等他这么好的人,真不知道看上了他哪一点

或许短期之内至少在他看到一点变好的希望之前还是别再联系了。倘若江声真的如他所说愿意等他,那就等到他说服自己再重新开始也不迟;如果等不到那一天,那就当他一走了之也不曾留下余地,就及时止损吧。

可是陈里予抬起头,看着眼前空荡蒙尘的房间,还有他尚未打开、但收拾起来一定麻烦不少的行李箱,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天色渐晚,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高高绑起的窗帘无所遮蔽,异国他乡的月色就猝然落了满屋他像只被人精心照料惯了的猫,乍一回到无依无靠的境地里,便格外无所适从,下意识地不想彻底斩断这层联系。

太孤独了,他不敢。

他坐起身,一点一点蜷缩起来,伸手抱住屈起的腿,脸颊贴着膝盖,给了自己一个冰冷又无济于事的拥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果江声在就好了,他就不用独自面对这样纷乱矛盾的思绪,至少身边有人,能温暖又周全地抱一抱他陈里予默默想着,拿起不知不觉已经充了不少电的手机,浑浑噩噩地点开江声的邮箱地址,发了个句号。

发完又本能觉得有些失礼,连忙赶在加载完成彻底发送前选择了取消第二次编辑的内容理智不少,至少足够生疏礼貌,也不恃宠而骄:到寝室了,挺好的。

可惜江声太了解他,瞒也瞒不过的。他哪次不是嘴上说着挺好,心里却暗暗藏着嫌弃,等到真的心满意足,反而又要口是心非地说一般了

回信来得比想象中快,甚至不给他唏嘘感慨的时间仿佛七个小时的时差和遥远路程都不是问题,这个人还是能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条件不好也要照顾好自己哦,先铺好床铺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收拾行李吧,记得按时吃饭,多喝热水。

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他还住在离江声家十几分钟就能骑自行车到达的地方,在夜深人静时候打开手机,恰好看见对方发来的叮嘱,过分体贴,甚至有点儿唠叨但他也知道,两个人真正在一起之后,江声便很少这么礼貌地叮嘱他了,更多时候是半哄半胁迫地督促他乖乖吃饭,或是把温度适宜的热水直接送到他嘴边的。

这个人似乎同他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是仅仅出于尊重他人的本能,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回到了让他舒适的、与情爱不甚相关的社交距离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是不是说明现在他可以暂时不做决定,也不逼自己尽快从一片僵死中挣脱出来、赶紧痊愈变好了。就当他们的关系倒退回一个多月前,还只能口头关照也不越线太多的时候

喉咙一哽,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热水了。

可这里只有电磁炉和一个小锅,连基本的水杯水壶都没有,好像也没有什么吃的。学校安排的晚饭已经错过了,这里点外卖也很困难,除了现在下楼去便利店碰碰运气,他似乎也没有办法。

于是他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地打字:没有东西吃,只有半瓶矿泉水,还是冷的

打着打着又回过神来,他明明有手机,为什么不能打电话,哪怕用社交软件发消息也好,总好过用笨拙的邮件国际互传不行,如果那样的话,他又会不知不觉回到两人还未分开的状态里,然后重蹈覆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恨不得穿越到几个月甚至几年后,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变好,再继续和对方聊天。

可惜生活是单行道,没人能预知未来。他犹豫片刻,还是删掉了刚才输入的那些抱怨,在心底里劝诫自己还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然后定了定神,回复道:已经吃过了,先睡了。

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安然入睡江声又怎么可能看不破他拙劣的谎言。

可他太怕再这么聊下去一切都功亏一篑回到原点,也太怕江声像直白陈述喜欢一样直白地问他,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拜托拜托他看着异国他乡雾一般的月色,鬼使神差地祈祷着,拜托了,再给我些时间。

不知是不是神明偶然听见了他的心事,还是远在他乡的江声同他心有灵犀,下一封回信如他所愿,并未提到他们之间横亘的过往,只有四个字。

好梦,晚安。

他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心口隐隐作痛,下意识抬手揉了揉下一秒屏幕一闪,又多了一封未读邮件,他点开看了一眼,眼眶便不自觉地红了。

和他那句现学现卖的祝前程似锦有点儿像,江声说:别担心,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好学习吧,我不想再影响你了他一字一顿地输完这句话,堪堪维持的理性终于被酸涩情绪击垮,再也没了像几小时前一样直接发送的勇气甚至来不及打一个句号。

光标几经闪烁,删删改改,最终发出的话大同小异,却全然变了意思。

先好好学习吧,我不想影响你。

等到高考结束,等到他有所改变或许一切不安、疑惑、纠结,还有隐秘的期待,就都会找到答案了。

第70章改命

虽然分割剧情显得很短,但好起来了

有一小劫,分离两年往后便再无劫难了。

真正遇到离别之前,江声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相信这样无根无据的预言,只是预言的另一半对象远在天边,比这句话本身更加无根无据,再是虚无缥缈,也如无垠宇宙中的一点星光,引着他不得不信了。

不过他毕竟不是随波逐流的人,也不甘心徒留在原地死等两年,还是凭着一己之力,理智且合乎情理地将这两年缩易成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发生过什么,有经历过什么,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一张机票价格上万,以他的积蓄自然负担不起,所幸他爸平日里不言不语,关键时候倒还看得清自家儿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半开玩笑地和他玩小时候的奖励游戏,说倘若期末考到年级前三,就奖励他出国旅游一次,经费全额报销,目的地任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用想也知道,背后多少也有他母亲的想法送陈里予远赴异国他乡的时候,她心里大约也有愧,心疼这孩子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便又要流离奔波,身处异地也无人照顾,碍于工作不能亲自去看,便拐弯抹角地允许江声去看一眼,至少确认人平安无恙。

至于未来江声不确定父母内心是否动摇,又动摇了几分,只是始终觉得周遭非议不算什么大事,要不要吃这个苦也该由他自己选择,他心意已定,父母再是反对也不会坚持太久的倘若真的毫无余地,也不会放任他出国找人,平白给他节外生枝的可能。

年级前三倒也考到了反正陈里予走了之后他的生活平平无奇,除了学习和守着晚上可能收到回复的邮件也毫无生趣,连看书都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生怕一不小心陷进某段似曾相识的剧情里,或是睹物思人,又挣扎不出来。本就基础扎实,禀赋也超乎常人,再真的沉下心去潜心学习,考了年级第一也在情理之中期末考也是全市联考,听说他是全校唯一一个考进全市前十的人,真实性有待考量,他也不去较真。

他只知道以他现在的成绩,再加上自主招生的降分,保持稳定发挥就能考上国内顶尖大学尽管专业不会太如愿,学校离家也很远,但至少这所学校与陈里予邮件里的B大有交换项目,学分互认,能让他看到些许重逢的可能。

陈里予为了他做出妥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决绝,知其不可而为之呢

两个月里他们很少联系,偶尔互通邮件,也多半隔了七八小时的时差。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其他联系方式,他也不问,除了最基本的关心,还有尝试着远程给人买了些东西、送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公寓住址之外,便不过多打扰了他怕给人压力,又怕彻底弄丢对方,只好这么不近不远地观望着,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更多时候只是在学习之余,抽出些完整的时间来,回顾过去朝夕相处的两个月里对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试着找出一点痕迹,寻找对方的心结所在。这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办法,还有产生误解、雪上加霜的可能,显然比不上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让陈里予亲口说出来,只是现在他大概不愿意说,甚至不愿意去面对这些纠缠过往,江声不想逼他。

他大约知道陈里予的近况倘若那些零碎邮件里所言不虚拜高昂学费所赐,他去的学校待遇不错,一日三餐都是餐厅自助,餐饮费算在学费里,单人单间水电不断,也渐渐添置了些符合自己审美的家具和装饰,安定下来;成功通过了几轮筛选,被选入优等班里,每天课程很满,却也不过分限制个人风格的发挥,更多是因材施教,也合他的心意;除了画画就是学英语,也兼修些当地的语言,大概是小时候学过留下了深层的记忆,学起来不难,几乎称得上进步飞速。

除此之外,考完试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陈里予的详细住址,尽管没有得到对应的答案,但至少收获一句这里区域复杂,说了也找不到,我多数时候都在学校,不到画室关门不会回家四舍五入,也算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找人方向。

于是两个月后,带着某个他自己也不知对错、但直觉八九不离十的答案和简单收拾的行李,江声终于在寒假开始的第二天,踏上了前往F国的飞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倒也不是为了求证他是否猜中了对方的心结,他只是思念心切,想亲眼见一见心心念念的人罢了。

第71章重逢

如果之后几天没按时更新可能是被台风影响到了以后会补的别着急补充:确实要停更了

江声确实是在画室找到陈里予的借着写生返校的理由混进这所管理不算严格的高中,用略显生硬的口语问了几个过路人,终于辗转问到陈里予他们班级所专属的画室。当地时间晚十一点,他只远远望见画室还亮着灯,心里便隐约松了口气。

然而不知是因为过程太过顺利,还是他也还未做好面对陈里予的准备尤其是在不曾提前告知便贸然找来的情况下十几级的台阶恍惚变得无限长,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他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了许久,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喜忧掺杂的忐忑滋味,竟有些不敢继续上前了。

如果陈里予看见他并不觉得高兴,甚至因此愈发不肯面对他或是他所谓的直觉根本只是一场空,留在画室里的人也不是陈里予怎么办?不算惊喜也就罢了,甚至可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顿了顿,在心底里反驳自己不会的,如果真的不想被他找到,陈里予也不会在他第一次提出要远程替他买东西的时候将学校和地址和盘托出,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告诉他晚上还能在学校找到他。以他对陈里予的了解,如果不是留有余地,此时此刻他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犹豫是否前去敲开一扇位置既定的门。

临近画室关门的时候,偶尔有离开的学生路过他,走廊两旁亮着的房间也一个接一个地暗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的感应灯终于自然熄灭,整条走廊也只剩下陈里予可能在的那件画室还透出灯光。

如果不是他的话,在这里等到明天他来也好。江声默默想着,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某个场景画架、高脚椅、无人夜色下静谧的灯光,还有手执画笔的少年第一次见到陈里予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循着灯光前来,叩开画室陈旧的门,拥住了他最珍贵的艺术品,或是熠熠生光的小艺术家。

再差也不会差过那天了。那时的他丝毫不了解陈里予,偶尔说话都会触到对方心头的旧伤,陈里予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和嫌弃,丝毫没有后来的柔软黏人就算这样,他不还是硬着头皮敲开那扇门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犹豫良久,终于重新迈开脚步,走到唯一亮着灯的画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雕刻有装饰画的木门。

预想中的回应却并未到来,门的那一侧安安静静,似乎并没有人。他有些疑惑地踮起脚,透过蒙尘的门上玻璃望里看确实有一张临窗的画架上还放着未尽的作品,画架旁散落着一些画具,主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眨了眨眼,正犹豫是否该失礼地推开门去看看那些东西的归属,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梦呓一般轻而又轻地惶惑道:江声?

转过身,猝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深墨色,盛着陈酒与琥珀般层叠的光,不知为何蒙了雾气,茫然又讶异地望向他。

哦,我

偶像剧般俗套的场景,久别重逢,开口的第一句话总要撞在一起。江声点点头,礼貌地等着他先开口,视线下意识打量一圈,勾勒过他的每寸轮廓回信里说的果然不是实话,否则怎么不过区区两个月,就愈发清瘦苍白了。

你陈里予还没回过神来,一时间问题太多,不知该先问哪一个,怎么来了

放寒假了,就来看看你。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就像他明知道陈里予想抱抱他,却谁也不会开口他这才注意到刚才掉落的东西是盛着画笔的折叠桶,粗细不一的画笔裹着水痕,狼狈地散了一地,笔的主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

旁人未必了解,他却自打认识第一天起就知道陈里予有多重视他那些笔,不由得有些担心,指了指两人之间地上的画笔,暂时转开话题:这些不用捡起来吗?

真奇怪,他心里想的明明是自发自觉弯腰去捡,再替人跑腿洗好送到面前的怎么话到嘴边,就怯怯地变了意思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里予这才大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笔,说出的话与他心头疑惑不谋而合:要我自己捡吗

说罢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似乎已经没了这样说话的立场,肩膀一僵,怅然若失地垂下视线,作势弯腰去捡,长了许多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他看向江声的视线,也挡住他自己紧抿的嘴唇与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所适从。

江声却恍惚从他这句说错的话里找到了实话实说的勇气,下意识道:我来我来,不用你费神唔,怎么了?

陈里予看他的眼神里裹着太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唯一清晰的认知是对方的眼眶有些红,红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下一秒肩膀一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猝不及防扑进了他怀里,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惊,下意识稳妥地接住对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模糊闪过:扎了个小辫子,真可爱。

你怎么陈里予把脸埋在他衣领里,嗅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轻轻地抽了口气,终于问出了第一眼看到江声时候想问的话,你怎么才来呀?

昨晚才梦见过的男孩子,就这么拉着行李箱,裹着柔软的羽绒衣,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画室门口像某个经久的夜晚,清浅月色下那道守在他房间楼下的影子,他的骑士,他的王子,他几度枯萎又盛放的红花刺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梦吧如果是的话,他愿意放弃现实拥有的一切,永远沉睡在这场梦里,长久延续,不再醒来。

其实来学校找人之前,江声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原地等到第二天的准备,甚至没有提前了解住宿的地方陈里予听完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那要是第二天也找不到呢。

嗯江声抓了抓头发,迟疑道,那就再等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很快找到你心灵感应?

陈里予被这四个字呛住,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算了先回我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找地方住。

心里想的明明是多留人在家住几天,最好再也别回去,说出的话却口是心非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也不想再作更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也不该太过越线。

江声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怔愣地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收留我,就没带住宿的钱也不是,所有钱都用来

用来?

用来给你买礼物了。

就这么克制又可怜巴巴地一眼一眼看他,还说这种话陈里予沉默片刻,觉得最高水平的道德绑架也不过如此,还让他这个受害人心甘情愿,不知不觉答应下来。

他所住的公寓区其实离学校很近,只是以往放学时候夜深风冷,走得再急也嫌时间过得太慢今天却恰好相反,两个人加一只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公寓楼下,十几分钟却还是转瞬而过,犹嫌短暂。

倒是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转动钥匙的时候陈里予想起什么来,突然道:好像没有饮用水了能帮我下去买两瓶吗?超市就在对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底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被垂下的眼睫敛住了。

江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倒是他想起这个人不久前说的所有钱都用来给你买礼物了来,怕对方真的分文不剩,又摸出手机给人转了些钱。

这是自他离开以后,两个月来他们对话框里的第一条消息。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又把江声的行李箱搬进玄关把人支开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得把寝室里囤积的泡面藏一藏,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为了练画经常错过学校的三餐;随处散落的安眠药和止痛药也得藏起来,治疗耳鸣的药物则要放到一眼能看见的地方两个月来他头疼的老毛病变本加厉,总要靠止痛药将将熬过,睡眠也愈发糟糕,到了不得不服药的程度,只是从来不曾向江声提起过,也不打算提起。

还有他环视一周,又把许久不曾用过的电水壶插上了电,营造出自己常喝热水的假象,觉得看起来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佯装无事地回到门口等着给人开门。

怎么像个被父母突击检查的小孩子,藏着藏那的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便伸手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高兴?江声乍一对上他笑意未退的眼睛,有些疑惑一边把手里的两大瓶水和一小袋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他脚边,自觉解释道,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第72章回家

江哥,你是真的人妻?有时候觉得江江一直这么温温柔柔做个小天使也挺好的,可惜世事无常,总要成长的另外,从明天开始还是每晚九点更新,记得来看哦

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陈里予愣了愣,看着他手的方向,似乎才从一场经年大梦里将将醒来,有些恍惚地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不能怪江声,只是陈里予不善言辞,说出的话常常同社交情境不甚相符,也不能全然表达自己内心所想,乍一听便像是在赶他走被送客的人失落了一瞬,还是面色如常道:过两天吧,机票难买,最近的也要两天后了。

陈里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纤细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起,握得骨节青白,没有一点血色然后他意识到两个人横在玄关说话的场景有些尴尬,后知后觉地侧了侧身,轻声道:我这里条件不好,恐怕要委屈你两天了。

客气又疏离,仿佛不久前扑进对方怀里的人不是他,哑着喉咙问你怎么才来的人也不是他。

可似乎这才是正确的反应,总好过一时冲动,受心底求而不得的贪恋驱使,又将他们之间横亘的问题抛在脑后,重蹈覆辙。

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时过境迁,他竟也到了对江声有所隐忍、不敢开口的地步

陈里予的住所的确称不上条件多好,却也没有他说得这么糟糕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颇有些布置得当的地方。

只是他本人不甚注意生活质量,心思也全放在了打扮些同饮食起居不相干的外物上,倘若仅论吃住,便确实有条件不好了:一眼见底的单层公寓,弥漫着浅淡的、某种近于花果香的调香味道,客厅的部分添置了一张桌子,铺着珍珠白的桌布,角落放一束长势喜人的玫瑰,琉璃花瓶上还嵌着精细的宝石,像是什么上世纪流传下来的旧物件;蒙尘的旧窗帘换了新的,新窗帘内外两层,还坠着一线细细的流苏,乍看有些繁复过了头,可放在这间空荡的客厅里,又与同色的桌布和墙纸遥相呼应,精细又恰到好处。除此之外,客厅便只剩下一张画架与一把高脚椅,画架旁有个低矮的白色木柜,是从卧室搬来的,用作摆放些伸手可及的画具和杂物。

至于卧室床铺换了新的,学校配发的洗衣机放进了阳台,一并送来的微波炉和热水壶无处可放,也暂时放在了桌子一角除了床头柜上的烛台摆件和桌上的鲜花,还有几幅他自己画完随手贴在墙上的装饰画,似乎也没有太多经营生活的痕迹,倒不如说只是过分简陋陈旧的装潢与他审美不符,实在看不过去才动手作了些装扮罢了

江声环视一周,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些至少他还有心思装扮打理,总好过什么也不关心。

不过依他拙见,这里似乎只有一张床,还是单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看着时间临近零点,现在布置地铺倒还来得及。江声默默想着,正想找个机会陈述这番提议,陈里予却在他之前开了口:只有一张床,不介意的话就和我挤一晚上吧,明天再帮你找别的地方住反正你也只待两天。

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意有所指又带着刺的抱怨。

江声不敢多想,生怕期望太多,最后便尽数化作失望,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其实我来的时候,没告诉家里会在这儿待多久住宿还挺贵的,我能不能

他惯常直率又坦然,鲜少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陈里予默默看着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份用尽了全部积蓄的礼物来,心口便不自觉地一软,后知后觉地尝出些酸涩来毕竟是千里迢迢特意来看他的,也不找他算两个月前不告而别的账,再因为一时的口是心非真把人赶走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就看你的诚意了,于是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道,礼物呢?

江声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话题转移得这么快:礼物现在就给你的话,可不可以答应我,等我走了之后再看,我怕你看完就赶我走啊,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

知道了。其实无论江声说什么,那份所谓的礼物是什么,他大概都会借此答应下来的,只要你不嫌这地方简陋对了,我白天都要上课,可能也没什么时间陪你,备用钥匙在你背后的抽屉里,要去哪里玩就自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声也不傻,多少都能听出他话里的退让,即使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也不想贸然开口理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但至少陈里予如他所想,对他还心存余地,没有真的至少现在没有打算不告而别就此消失,他也还能从对方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神情中看到些许希望,就已经足够了。

来日方长,他没有赌错。

嗯,不用管我,江声点点头,看着他笑道,那我就自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实证明,江声所谓的所有钱都拿来给你买礼物了,实在是无比谦卑且有所保留的说法陈里予回想起床头柜上那只雕琢精美的丝绒木盒,心想。

礼物是放在他面前了,但这个人显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别提什么连住宿的钱都没有、机票还要伺机买打折的。借住在他寝室的这三天里,江声十分自便地替他添置了电磁炉、冰箱以及一应俱全的锅碗瓢盆和餐具调料,像个养在家里的田螺姑娘一般,每晚做好丰盛的菜肴等他回家,早上不知比他早起多少准备两人份的早饭,还能魔术似的变出一份便当,供他带去学校。

嗯,这些啊在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你到底哪来这么多钱的时候,罪魁祸首将一盘清炒虾仁放在他面前,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道,上次竞赛的奖金。

信他就见鬼了,什么竞赛的奖金丰厚至此,能负担正常家庭一整个厨房的开销啊

好了好了,见他神色有异,江声连忙摆了摆手,实话实说,有一部分确实是以前比赛的奖金,但主要是我妈给的唔,就是和她陈述了一下这里的生存环境,就打钱过来让我好好给你改善生活了。

陈里予挑眉:那怎么不问你妈妈要住宿和机票的钱?

给是给了江声指了指他身后的冰箱,嗯,自作主张四舍五入只留了一张机票钱,没骗你,我从一开始就做好熬夜抢打折机票的觉悟了。

陈里予愣了愣,从他玩笑似的话里听出一番真心来,心口便隐隐有些泛酸。他们都这样了,他都这样了,真的还值得江声一片真心待他吗

脑海深处却又有个声音隐约响起来,声声质问他这样了是什么样不过是成长路上遇见问题,恰好撕开感情里自始至终存在的隐患,各自冷静下来思考清楚罢了,又不是什么生死相隔的大事,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看不清未来,不也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和江声在一起吗?

江声不过是做着同他一样的事,选择耐心地留在原地、甚至退后一步等他想通,怎么角色调转,他就当局者迷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陈里予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眼前的菜色称不上色香味俱全,但至少尚能入口,他这么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似乎还都是他喜欢的菜,这么多天没有重样,在这异国他乡的狭小公寓里,甚至让他尝到了些许故乡的味道,实在有些惊人。

前几天的事放寒假之后突发奇想,就和我妈学了两天,否则一放假我就来找你了。

陈里予挑眉,讶异道:只学了两天?

嗯,以前也断断续续地学过一点儿,在你还没搬来我家的时候,江声不自然地顿了顿,见他神情无异,才继续道,来之前下决心要学,就闷在厨房研究了几天,一道糖醋里脊吃得我爸都快吐了,才勉强掌握精髓其实也有点儿来不及,好几道菜都是让我妈写了菜谱,来这里慢慢研究的。

你不会我去学校的时候,你不会都在研究这个吧?

那倒没有,我还算有点儿天赋,没在做菜上花太多时间你不在的时候买了些厨房用品,有的得自己组装,权当打发时间了,还有的话就是看看书做做题,等你回家了。

等我回家?短短四个字,却像是滚石入水,惊起轩然大波陈里予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眶有些泛酸,所幸食物热气滚烫,雾气腾腾,掩住了他一闪而过的失态。

原来江声是这么想的他以为的尴尬、徘徊、不知如何开口乃至心照不宣,原来在江声心里,都还能自然而然地化作一句等你回家吗。

你要是陈里予低头抿了一口热汤,不期然被烫到,下意识咬了咬舌尖,低声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白天可以和我一起去学校,画室隔壁有空教室,可以自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他也心知肚明,这间公寓足够安静,即使称不上舒适,也不失为独自学习的适宜场所,远远好过在这个冬季多雨的国家冒着冷风冷雨出门,多此一举地寻找空教室学习只是一时心软,话已经不自觉到了嘴边。

对江声心软,也是对他自己心软。

他还是想念遥远记忆里某一段充满阳光的日子,心心念念的人就陪在他身边,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拥抱触手可及,让人心安。

好啊,江声点点头,笑着说,正好上次去的匆忙,也没机会好好看一看你在的地方。

恍惚间时光回溯,似乎一切变故都从未发生,江声还是那个温和又明朗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孩子,听他说什么都答应,也总会不厌其烦地陪在他身边,接住他隐秘的、偶尔口是心非的期待。

第73章抱

小陈同学,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沉重思想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声总觉得,从昨晚陈里予尝过他自主研究的清炒虾仁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更确切地说,陈里予身边那重仅他可见的暧昧屏障,似乎在无声中退让了些。

当然,原因显然与清炒虾仁无关,不过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原因,总不能是因为他做的饭菜太可口,让对方感动了吧不,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凭他那一点三天速成的手艺,怎么可能让陈里予这样挑食的小猫心满意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谁来着

拖着纸箱挪到客厅中央的时候,陈里予实在没了力气,不知是因为少吃一顿饭饿得头晕,还是体力确实消耗到了极限,等到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靠着纸箱坐在地上,眼前明一阵暗一阵,思维也跟着混乱起来。

他罕见地没有在乎形象,也无暇顾及冰冷蒙尘的地面,只是钻进了死胡同般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同一个问题那个会替他组装画架、琐事重物也一并代劳的少年,是谁来着?

然而无论他怎么回忆,思绪始终还是一团乱麻,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无从追寻雾的彼端隐隐透出一团暖色来,纵使看不真切,却无端让他联想到初秋午后浓郁而温暖的阳光。

他想不起来,却鬼使神差地有些委屈,像什么被人遗弃了的小动物,连一个微波炉都搬不动,却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独自生存

耳鸣的老毛病时常反复,失眠头痛也变本加厉,他总觉得有谁不厌其烦地提醒过他,要多喝热水好好吃饭,睡不着的时候别胡思乱想,想起这些来却只觉得委屈又无所适从,仿佛从前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贴在他耳边哄劝叮嘱,现在却什么也不剩下自己哄自己按时吃饭的场景,怎么想都觉得荒唐。

到底是谁来着他画里的少年,支着下巴略微颔首,手指翻过一页闲书,眼睛却遥遥看向他,盛着春和景明的暖意耳边反复回响的温柔话音,干净又认真的目光,略高的体温与更加滚烫的心跳到底是谁

耳鸣声越来越喧杂,扼住他眼前最后一片色块鲜明的景象,视野终究被黑暗吞没他向后倒去,却在渐响的蜂鸣声中回想起了一个名字。

江声

陈里予呼吸一窒,猛地从梦中惊醒,才意识到梦里喧闹得令人心惊的耳鸣只是他的闹钟声他失声呼唤的人却不在身边,属于江声的那一侧床铺已经空了,被子也叠放整齐,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愣了愣,视线仍有些忽明忽暗,一时间竟混淆了梦与现实梦里的场景太过清晰,是他刚来这个国家时候真切经历过的,而江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比之下,异国他乡颠倒错乱,江声的到来反倒才像一场过分完满的好梦。

陈里予怔怔地坐了片刻,意识到自己饿过了头有些低血糖,才挣扎着翻身下床,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梦里至少不该有蛋炒饭的香味,也不该有锅铲碰撞的真切响声。

公寓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底。他靠在门边,看着客厅那一头背对着他低头翻动锅铲的少年,恍惚间又迟疑地唤了一声:江声?

嗯?江声回头看他一眼,关了电磁炉,放下锅铲朝他走来,这么早就醒了?

确实早了些,以往捱到最后一个闹钟响三遍都未必肯起床的人,今天居然在闹钟第一遍响起的时候就出现在房门口只是看起来有些憔悴,昨晚似乎睡得不好。

陈里予点了点头,思绪钝钝的,仿佛还陷在梦里。等到江声走到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似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面前人的胸口。

嗯?怎么了江声一头雾水。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什么傻事,陈里予耳根一热,心情复杂地上前半步,贴进江声怀里,你是真的吧?

江声:?

是田螺姑娘,哦不,田螺男孩,被索抱的人真诚道,寒假限定的唔,戳我干嘛?

什么寒假限定陈里予脸颊贴上他温热的颈侧,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他一口,轻声抱怨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似乎说错话了。江声失笑,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好啦,去洗漱准备吃饭吧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陈里予本能地想摇头,又想起什么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略微放软了,隐隐带上些许撒娇的意味:梦到你了梦到你不要我了。

简直是颠倒黑白,明明他才是不告而别的那一个可梦里被遗弃的失落感太过真切,又让他心有余悸,只好更紧地贴近对方,汲取江声身上熟悉又令人安心的体温。

怎么会呢,江声愣了愣,认真道,虽然梦和现实未必相反,但这个梦一定是假的,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心怀鬼胎明知故问罢了,可真的听到这句话从江声嘴里说出来,还是比想象中还要让人安心。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又忍不住小声控诉道:你不在的时候,画架都是我自己装的

话未说尽,却久久不见下文了。江声等了许久,知道他心有委屈却不肯再开口,也不逼他说,五味杂陈地抬手拍了拍他清瘦的后背,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有立场说以后不会了这样亲近的承诺,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借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加以弥补,多抱一抱陈里予了。

如果早一点意识到小猫的心事就好了明明也不是什么多难猜的答案,怎么偏偏朝夕相处的时候没有察觉,要等到人离开了才意识到为时已晚呢。

饿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陈里予轻声道,今天吃什么?

蛋炒饭和土豆饼,还有豆浆哦对,我买了一台榨汁机,能榨水果也能榨豆浆,不难清洗,以后不想吃水果的话就榨一点儿喝吧。

陈里予松开他,略微退开些距离,有些疑惑地对上他的视线:又是拿机票钱买的?

我书架上那几十张奖状也不全是摸鱼来的,江声诚恳地解释道,要不是买了那个小礼物,来这里一趟都用不到我爸妈的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里予回想起他书架上陈列的奖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起来,那个礼物到底是什么,分手礼物?

怎么可能,江声伸手敲了一下小猫脑袋,下手不重,小惩大戒,嗯如果非要说的话,算是生日礼物吧。

谁生日?

我二月十二,今年恰好赶上除夕。

陈里予对日期没什么概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快要到了么,下周

是啊,本来打算下周走,正月前几天的机票比较便宜,江声看着他,道,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还是留到开学前一天再走吧。

眼眶还隐隐有些发烫,又被他一句话勾得酸涩起来。陈里予撞上他认真的眼神,皱眉道:那你不复习了吗?

想多陪陪你该带的书都带了,放心吧,读了这么多年书,我心里有数。

一生一次的高考固然重要,十七八岁的心动也不可辜负,二者于他而言殊途同归,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个有陈里予的未来罢了。

第76章许愿

作者有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声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都饶有兴致,也会表现出相应的尊重和认真,可真的细想起来,他似乎又没有什么特别热衷的事物,就连闲时看书都看得五花八门大多是些叙事性的,但以陈里予从前观察的结果而言,他似乎从动物医学到古典文学都有所涉猎。

难得生日,总不能送套吧陈里予扔下手机,有些泄气地倒进柔软床铺里,无声叹了口气。

诚然,他实在不擅长投其所好,即使对象是江声,他也很难怀着这样微妙的、近于取悦对方的心理去客观分析对方的喜恶,然后投其所好。倘若是在两个月前尚且朝夕相处的时候,他大概有的是办法那些艺术家生来擅长的流于表面的浪漫伎俩,藏着情话的画作,或是别的什么更加亲昵的礼物只可惜今非昔比,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失去这般送礼的立场了。

这个国家没有所谓的寒假,江声生日那天明天他也照常读书。从知道江声生日时间的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在思索该干些什么才能让对方度过特殊且完满的一天,思考结果也总不尽如人意,他毕竟不擅长照顾他人,更遑论给予什么惊喜。

何况对象是江声。

思考到现在唯一的成果,就是晚饭后趁江声复习时候偷偷去了一趟楼下的甜品店,又独自将冰淇淋蛋糕运进了冰箱,并且警告对方今天不准打开实在是下下之策,他想不出什么时刻监视对方以阻止他开冰箱的理由,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打自招了。

江声显然明白了什么,倒也配合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喜欢香蕉和芒果,使得他不得不又下了一趟楼补上两份水果配料事后想起来,此人十有八九并不挑剔水果,只是随口说了两样他这个不过生日的人爱吃的,哄他多吃一点儿罢了。

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礼物了。

临近十点,距离江声的生日还有两个小时,他实在很想去客厅找人问个明白,直截了当地问江声到底想要什么。陈里予望着窗帘缝隙间一线的夜色,偏了偏头,在其中寻到一颗星星,又百无聊赖地闭上了眼。

与其问他想要什么,不如要什么都给他算了。

兜兜转转,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声想要什么重归于好,无所顾忌,相伴终生,或是他这个人平安快乐,总归绕不开他的名字。只是现在他还不能违心送出这样的礼物,也不能确定何时才能送出,能想到的也只有往后的生日加倍赠与,给他一张期限无穷的空头支票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蛋糕是寻常甜品店里最贵的冰淇淋蛋糕,两人份,手动铺上一层附加的水果,便没有插蜡烛的余地了不过陈里予怕黑也怕夜色里燃起的星火,从一开始便自然而然省略了这一步骤,江声也觉得无可厚非。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日流程,甚至显得有些简陋,江声看起来却比想象中还要高兴,愉悦中掺杂了些许微妙且不可言说的欣慰,像什么家里的猫终于学会自己乖乖吃饭、甚至还把猫粮分给他一份的卑微主人。

客厅里只有一把高脚椅,索性席地而坐,将蛋糕放在柔软的短毛地毯上,撒一把窗外明晰的星光充当烛火,闭眼、许愿、切蛋糕,便完成了这个小小的仪式。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孩子挤在小蛋糕前,借着昏暗的暖色落地灯将蛋糕均匀切开这样的场景从第三视角看来其实有些诙谐,只是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星光夜色便已经足够浪漫。

许了什么愿?陈里予抱着膝盖,少见地有些慵懒,将侧脸靠在膝盖与臂弯间,撩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看向江声,默默窥视他认真切蛋糕的侧脸,一边轻声问道。

江声把切下的蛋糕推到他面前,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语气柔软,像在逗弄什么小动物: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他喜欢的少年实在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映了昏黄晃动的灯色,让人无端想起元宵时节河岸长明,熙攘烟火间万盏暖黄的河灯。

陈里予安静地看着他,视线顺着明晦动势勾勒过每一寸轮廓,像是要将这一刻的光景描画下来,藏在心底最为柔软的记忆中,眼底眷恋深深,不知何时染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笑意。

江声他听见自己轻声道,我喜欢你。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平和地、自然地说出这四个字,没有口是心非后的恼怒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让对方听见罢了于常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话语,对他而言却是连自己都未曾料想的莫大转变。

就像是无意间回到了十年前,他尚且有能力坦率爱人的年岁,懵懂间听凭直觉说出的话。

江声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嗯?嗯,我也喜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奇怪,这样的话术对江声来说似乎也很寻常,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却不知为何让他尝到了些许久违的信心,仿佛单凭这一句话,他就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拥有了跨过口是心非纷乱思绪的余力,能够直白地面对自己,学会坦诚地平和地、或是正常地处事了。

有人朝夕相伴的时候没有学会,倒是在这异国他乡的月色星光下学会了。

陈里予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平静地审视自己,几乎觉得有些陌生,像是无意间渡了一劫,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蛋糕还是冰的,奶油巧克力冰淇淋佐以细碎曲奇,基底是绵软的蛋奶慕斯,配上甜糯的水果,比想象中可口些。陈里予默默吃了两口,又想起先前的话题来,有意无意地向江声的方向靠了靠,说:说出来就一定会失灵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吧,我不太信,如果真有这么神奇,一说出来就会失灵的话,那应该会有很多人沉迷于许愿,不,诅咒吧,江声嚼着蛋糕含混道,真的想知道吗?

陈里予看着他,点了点头。

嗯愿望就是希望你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好好学美术,江声对上他的视线,歪了歪脑袋,怎么了,这么看着我,这个愿望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陈里予看看蛋糕又看看他,花了几秒组织语言,才找到合适的措辞,我以为你会许别的愿望,希望我们嗯,只是觉得这个愿望好像离你太远了。

江声嗯了一声,笑着解释道:是有点儿远怎么说呢,如果是我觉得靠自己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就不会去依赖许愿这些神神鬼鬼的办法,像在给自己找借口和你在一起也好,未来也好,都是我想尽力去做好的事,也不想把这些重要的事托付给神灵,唯独你升学这件事,我好像帮不上忙也不是没有别的愿望可许,就像你会不会一直喜欢我,还有会不会再愿意和我在一起,在这些问题上我其实也无能为力,但我就是觉得,不用许愿也知道,你会的是不是有点儿自以为是了?

一番话太过认真,又藏着少年人直白的深情,一时间让陈里予有些无所适从。他想说一点也不自以为是,等我想到这里却没了下文等他什么呢,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于是他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略过了这个问题,抬手牵了牵江声的衣袖,保持着蜷成一团倚在他身上的姿势,轻声道:你过来

江声依言照做,略微低下身子:怎么了?

闭眼。陈里予说。

下一秒,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又很快归于安静。陈里予轻软的吐息落在他耳后,扫过脖颈,有些痒。

生日礼物,他听见对方用气声道,我想不好该送什么,就答应你一个愿望吧,只要和我有关就一定能实现,截止期限是明年的今天之前。

于是臆想中模糊的神灵陡然变得明晰,在他咫尺可及的身边,身上带着浅淡的花茶调香与奶油冰淇淋的味道他一个不信神不信佛的坚定理科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动摇了。

再是清醒,再是心怀芥蒂,藏在骨骼里的眷恋也是骗不了人的从他在异国他乡的学校画室门口找到陈里予那晚,他的小少年罕见失态地扑进他怀里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只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趁人之危得寸进尺,凭陈里予还喜欢他就迫使人做出什么选择,或是不动声色地引导对方与自己重归于好。

许愿也是一样,哪怕陈里予这么说,他也不想要求什么和他自己,或是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关的事。

不过除了感情江声思索片刻,突然道:和你有关就一定会答应吗?

他的小神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就每天认真吃饭,按时睡觉,为期一年,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陈里予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有这个?

是他暗示得不够到位吗,还是几天不见,江声的直男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对方却依旧安然闭着眼,点了点头:只有这个。

那你就不想

不想许愿一年内必定重归于好,或是提出些更加过分的要求吗

江声却仿佛能从他未竟的话语中读懂他的意思,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我想。

但那样就太自私了。他暗自想着,在陈里予开口前复又补充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身体更重要那些愿望就留到明年生日再许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来日方长,他早就说过的。

而且心底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天来得不会太晚,甚至不用等到明年的今天。

第77章明晰

作者有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八岁的生日也好,异国他乡的除夕也罢,似乎都不过是漫长人生中平凡的某一天,被人为赋予了意义,又在别的什么更为鲜明的意义中变成寻常的背景板。

若干年后再回头看,倘若提到十八岁生日的关键词,江声大概也只会想起某个初冬的夜晚,跑遍一条街才险险买到的蛋糕,路灯下一成不变的夜色,还有某个在层楼上的玻璃窗后不期然同他对视的少年吧。

至于他自己的生日似乎许下过一个愿望,是什么来着?

吃完蛋糕后陈里予就回房洗漱休息了这算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即使不得不挤一张床,江声也会等他睡熟之后再进房间,以免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下打扰对方休息。尽管陈里予偶尔会提出要他陪在身边,讲些莫名其妙的小故事哄他入睡,但这毕竟也是少数,至少今天不是特殊情况。

吃完东西的残局需要收拾,还要提前一夜泡发明早榨豆浆的黄豆。江声轻声哼着歌做完这些,又回到客厅唯一的桌子前,翻开之前没做完的物理试卷。

陈里予说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像个精力过分溢出的好人只是遇到对方之后,他所有多余的精力便尽数放在了这只心心念念的小猫身上,还要兼顾学习,有时也会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不是铁打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人独处,偶尔也会感觉有些累呢。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声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计算题上,拿起了笔。

累一点儿也不错,总好过前十几年庸庸碌碌又毫无方向,连疲惫的机会也没有。

说起来不知道那份借着过生日的人给不过生日的人送的生日礼物这样拗口又蹩脚的理由送出的礼物,陈里予会不会接受呢。

在F国待了十几天,江声终于在大年初一的前一天下午接到了他爸妈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此前怕被陈里予撞见多想,他们有事也只在社交软件上联系,甚至为此拉了一个三人的小群。命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相亲相爱一家人1从几个月前陈里予搬进他们家的那天起就变成了四人群,现在没有变,以后大概也不会变了。

喂,妈嗯,不回去,陪小瑜过完年再走。

躲在楼道角落里接电话的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江声暗自腹诽,一边道:放心吧妈,不会影响学习,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就算我现在买机票,您舍得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国外过年吗?

陈里予走后他其实很少同父母聊到他,两个月里每天早出晚归沉迷学习,饭桌上也很少说话,更不会主动提及与陈里予有关的话题,直到期末考后说到允许他独自出国一趟,他也确实找到了陈里予,才开始在社交软件上谈到这个睽违已久的名字,话题绕不开关心,却也仅限于关心。

他的父母有所退让,却依旧希望他放弃妥协,其中的牵扯他心知肚明,也坦然处之,不会刻意隐藏他对陈里予超过正常界限的关心,也做好了如果哪天父母找他谈谈,就直白坦诚有话说话的觉悟。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预想中早些。

江声啊,他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学习。

在这个冬日阴雨连绵的国度,今天罕见地放晴了,江声愣了愣,靠着楼梯栏杆坐下来,低头望向被窗框和铁艺栏杆分割成数块的阳光,轻声道:嗯,我知道。

那你真的决定了吗?

妈,江声抬起手,挡住直直倾泻而下的阳光,平静地眯了眯眼,我早就决定了,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

可你往后要受多少非议,会被人如何白眼,你想过吗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小陈想一想啊,如果社会接受,妈又何尝不想你们幸福快乐,妈只是怕你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了好了,妈,也不用这么悲观,我知道您怕我们受苦,但时代在进步,思想越来越开放,社会也没有这么残酷,我又不想成为什么扬名立万的大人物,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谈个恋爱,找份工作,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世界很小,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生活,连父母都支持的话,又哪里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多管闲事呢,对不对?

更何况江声眼神一沉,话里的笑意也逐渐褪去:更何况,就算要受世俗偏见的苦,我也认了,我不想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错过他,已经错过一次,没有下次了。

你看看,我就说嘛,这孩子看起来没心没肺,骨子里倔的很,道理说尽了他也挺明白了,就让他自己做主吧,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个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他爸话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碰撞声,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他那只老搪瓷茶缸,我看他有一句说的在理,眼下他最大的敌人不是风言风语,是你这个亲妈呀。

什么敌人不敌人的江声失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太乐观一个太悲观,也亏得如此,他爸妈才能走到一起。

行吧行吧,江母叹了口气,苦笑道,儿大不由娘,翅膀硬了就自己飞吧对了,江声,十八岁生日快乐,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礼物,就送你一份来自爹妈的祝福吧。

祝你和小陈同学,往后好好的啊。

他其实很幸运,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无忧无虑地长大,有一对思想开明的父母,不反对他早恋也不介意他领个同性恋人回家,甚至自发自觉地替未来儿媳交了学费,前十八年里的烦恼出了儿时那场大病,大概也只剩下偶尔担心父母隐隐有心疼他对象胜过心疼他的趋势,家庭地位逐渐下降了吧。

也挺好,四舍五入,多两个关心他家小猫的人,也能让他安心些。江声望着指缝间透进的阳光,不自觉弯起嘴角,轻声道:知道了,谢谢妈也替我谢谢爸。

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个意义非凡的生日呢。

在楼梯拐角后,陈里予望着眼前婆娑的树影,无声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草率的一见钟情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结果而言,似乎确实是存在的,至少时至今日,他依然能从江声口中听到这样信誓旦旦的话语,还是在他与父母通话的过程中,只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他。

如果那天转学来的是别的什么人,某个更加温和正常的灵魂,有着同他类似的特质,或是与他大相径庭,江声又会不会如此坚定地喜欢上那个人呢?

答案无从考证,与他心底的芥蒂殊途同归,唯一能够确信的是,至少现在,此时此刻,江声心里有他,也只有他并且以一种近于莽撞的形式宣告了这场浩荡又无声的一见钟情,将对他的感情坦率地展示在阳光下,大大方方地告诉父母,或是告诉这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世界。

他仰起头,借着楼梯转角的衣着镜看向江声,嘴角几不可察地略微扬起,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阳光灿灿,万物明晰某个模糊而遥远的答案,似乎也在这冬日暖阳下露出了一线轮廓,逐渐无所遁形。

第78章除夕

开始犯规了啊江哥

作为生日,零点时要吹蜡烛许愿,那么作为除夕,似乎也该有些对等的仪式,譬如守岁还有吃饺子。

不过包饺子这项技术对江声而言尚且处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阶段,只好去附近的综合超市寻找合适的替代品,一袋三十二只的速食水饺在异国他乡价格不菲,于是他留给回程机票的预算又微妙地少了数分之一。

所幸家里的小猫对水饺的优劣毫无概念,只会颇为新鲜地站在一旁,看着鼓鼓囊囊的白色面食在透明锅盖下翻滚浮起,眼底晃动着些许不自知的好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从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家道中落以后流离失所,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体验逢年过节吃饺子这样温暖的习俗。江声默默想着,掀开锅盖搅动一锅水饺,垂下眼睫敛住眼底细碎的心疼,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很快就好了,去坐着等吧。

陈里予摇摇头,视线在他和锅之间略一转动,没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也无妨,只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声总觉得自从今晚放学见面开始,陈里予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些微妙的转变像是过去的某段进度条被人无声拖动,停在了暧昧关系将至未至的时候,或是更久以后,陈里予开始有些依赖他,会不自觉地待在他附近,像一只想赖着他又不明说的猫。

大概是和父母摊牌后心境转变带来的错觉吧,好心情滤镜之类的他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劝诫自己切勿过度解读得意忘形,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一锅水饺上比较好。

小瑜,帮忙拿个碗来,在你背后的抽屉里饺子浮上水面才想起忘了准备碗筷,实在不像他以往处事周全的作风,大概真的得意忘形了吧。

陈里予嗯了一声,似乎也才从神游天外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依照他的指示转过身去,伸出的手却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随口嘀咕道:今天怎么敢使唤我了

没有年夜饭,没有春晚,除了两人分食的一大碗饺子,大概也只剩下袅袅腾升的热气与窗外将圆未圆的月亮了。

江声今晚似乎格外安静,与以往的画风有些不同,陈里予观察许久,还是姑且将原因归结为饺子太烫,没有说话的余裕。只是周遭太过安静,气氛便不免缓慢下沉,勾动遥远又模糊的复杂情绪来,令人有些失落。

沉默良久,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开口挑起话题临近午夜,他原本也没什么食欲,最初对饺子本身的些许新鲜感过去之后,便有些吃不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些什么来,下一秒眼前陡然一暗,视野里的所有灯光戛然熄灭,仿佛一步踩空,坠入不见光的深潭。

呼吸一滞,记忆深处破碎的片段汹涌而来,瞬息间可怖地将他淹没一片漆黑的狭小角落,酒瓶破碎的声音,辱骂,咆哮,幼畜不知所云的哭喊,还有黑暗中逼近的明灭闪烁的暗红星火,滚烫灼痛肉体烧焦的味道。

耳边的轰鸣陡然变响,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将他卷入无从挣扎的深渊,连呼吸的余裕也不留。四下昏黑,只剩窗外一盏遥不可及的明月,在他血色的世界里逐渐黯淡,终究凝成一点,混淆了臆想中逼近的烟头星火。

然而下一秒,那一点火光却无声遁形,黑暗中有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掌心温热,无端令人安心。

江混沌思绪自噩梦中险险挣脱,他才意识到自己手脚重如坠铅,呼吸也嘶哑,狼狈透了。

嗯,我在。江声在黑暗中抱住他,将他抵在椅背与自己之间,覆在他眼前的手摸索向上,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发,只是停电了,别怕

可是是错觉吗,为什么

江声,你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尚未从梦魇般可怖的记忆里缓过神来,思绪也钝钝的,花了数秒才将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组织成像样的语言,你好烫。

江声低低地嗯了一声,俯下身子,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搂住他,额头抵在他清瘦的颈窝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点儿发烧,可能是回来路上吹了冷风听我说话,别分神,什么都别想,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陈里予愣了愣,抬起手,迟疑地放在他背后:嗯

白天你上课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打了电话,江声闭上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得不将气息放缓了些,话音也随之低沉下来,说了你的事算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吧,我妈其实很喜欢你,就是操心太多,思想就保守了些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还是想告诉你,不用太担心,担心我,或者担心未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自愿放弃和你在一起以外的所有可能性了,是自愿的,我不会后悔,也甘之如饴

他很少有这样思绪混乱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有些颠倒,除去身体不适,大概还有刻意说些有的没的分散陈里予注意力的考量事实上,这种方法的确有些效果,等到几分钟后恢复供电、周遭重新亮起的时候,陈里予已经彻底从应激状态里缓过神来了。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说话太多,本就隐隐作痛的喉咙也更加疼痛,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江声陈里予垂下视线,望着眼前人柔软的发尾,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学着对方从前的样子,摸了摸他临近后颈的头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如果是几年后的江声,或许会趁此机会煞有介事地夸大其词,借机谋求些平日里鲜见的特殊待遇,或是乐得看小猫为了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只是现在他毕竟还年轻,两人之间特殊的关系现状也容不得他撒娇讨宠,只好实话实说:还好,吃过药睡一觉就会好了,没有药也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在实话实说的场合之下,少年人直白的诉求倒也出乎意料地让人心软。

那我去给你倒水,陈里予耳根一烫,过了几秒才道,上次吃剩的药应该还剩一些,唔你要不要先坐下来

不用,江声维持着俯身抱他的姿势,似乎略微放松了些,更为大胆地把脸埋进他颈窝,用鼻梁若有若无地蹭了蹭,声音透过衣料传进他耳朵,又低又哑,藏着几不可察的虚弱气声,这样就好。

原来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么陈里予鬼使神差地想着,放在人背后的手像被什么久远的记忆牵动,自作主张地动起来,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江声的后背。

倒也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79章心疼

江哥,生病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腹黑属性呢

温度计、感冒药、热水,还有用于冰敷的冷毛巾。

这个位于F国中央以南、以艺术与文明著称的繁华城镇,日常生活其实并不如国内便利,没有二十四小时唾手可得的外卖也没有便捷的交通,所幸医学水平尚算发达,陈里予所住的公寓区附近也有全天营业的药房。

上一次着凉发烧吃过的药只剩下两颗,于是他不得不在除夕之夜裹着寒风出门,前往药店购买新的顺便买了温度计和维生素片,前者的作用不言自明,后者则是在同导购简单交流后被说服买下的结果。

倒也没有想象中这么辛苦。少年垂下眼睫,裹了裹急于出门随手穿上的风衣,视线落在手中的白色塑料袋上,不期然想起某个遥远的午后,江声替他去医务室买了药,又半哄半威胁地劝他吃下的场景。

他并不擅长照顾别人,在那样的成长轨迹下生活至今,这是情有可原的但认识江声后的这么多天里,他似乎始终在单方面地接受对方的照顾,从未将自己放到付出者的位置上,如此单向倾斜的平衡便有些令人不安了。

倒不如说,他没有想过,江声也不曾给他这么想的机会。

然而不知为何,真正思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此时此刻除了如薄雾般隐隐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与愧疚,他竟然还从复杂的情绪中尝出一丝高兴来,仿佛这样新鲜的体验为他提供了某种未曾设想的机会,前所未有,且意义重大。

关于他能为江声做些什么,被江声需要甚至依赖,而非仅仅像个精美的艺术品或是乖巧的宠物一般,单方面地被欣赏,被照顾被赏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日来求而不得的价值对等的现实含义,似乎就这么与照顾病人所带来的责任感和满足感重合了。

细细的雨雪依然连绵不断,在暖色路灯光前铺开氤氲又柔软的水雾,大概是古时颇受诗人赞赏的场景。少年撑开雨伞,步履匆匆地将自己笼罩进夜雨下一方可贵的干燥中,于是灯光倾泻而下,顺着未竟的雨幕投落在他身前,映出一半细致好看的脸颊,还有嘴角几不可察的、无疑象征着愉悦的弧度。

和某只恃宠而骄的小猫不同,江声即使生病,也保持着近于乖巧的理性,可谓个是十分好照顾的病人。放在面前的药不用人动手便自发自觉地拆开吃下,递到手边的热水也会一口气喝完,甚至省了陈里予研究说明书的时间,毕竟病号自己会看,且能很快找到关键信息。

于是难得跑腿买完药的陈里予又无所事事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独自回味转瞬而过的被依赖的愉快以及发现病号本人完全能够自理、不再需要他做些什么的微妙失落。

失落之余,甚至有些烦躁起来,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怎么不再病得重一些,最好在确保能痊愈的前提下患上什么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重病

算了,还是不要受病痛之苦了他听见对方隐忍的咳嗽声,又暗自打消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念头,低头恰好撞上江声的视线,略显心虚地扯扯嘴角:怎么了?

吃完药喝完水又靠回床里的人直直看着他,墨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缩小数倍的身影,在暖黄的落地灯下明晰又不甚明晰,仿佛隔了一层水雾眼睛的主人皱了皱眉,有些委屈似的,低声控诉道:小瑜,你不理我

说罢,不等陈里予解释,又煞有介事地小声补充道: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还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好冷淡

不是一直这么冷淡吗不,等等,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适合讨论这样敏感的话题吗。陈里予眨了眨眼,一时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如此自然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记忆中也没有应付类似话术的经验从前江声偶尔说话不过脑、打出些莫名其妙的直球来,都会在他回过神前急急忙忙地撤回,又或者只是单纯地逗他玩,话语间玩笑的意味也很明显,不会像现在这样认真。

然而他一迎上对方委屈的眼神,满心疑问也只能放到一边,本能地反驳道:谁告诉你的生病了就乖乖躺着别说话,把眼睛闭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却依然不依不饶地看着他,目光执拗又深情,带着令人如坐针毡的、比当事人的额头还要滚烫的情绪,像惯常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步入黄昏,依然余留着细碎的炽热,云霞却已经铺落弥散,层层叠叠不复澄明,化作让人一眼看不尽的暧昧景象。

陈里予无可奈何,起身转到床边坐下,正想学着从前江声的样子开口说些什么,腰间便陡然一紧,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力量向下带去,还来不及伸手寻求支撑,便有些狼狈地倒进了江声怀里始作俑者不偏不倚地接住他,得逞一般摸了摸他的后背。

冷,让我抱一会儿,说出的话又理直气壮,仿佛犯规偷袭的人不是他,听话。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江声的话音比以往低沉许多,隐隐带着细碎金属磨蹭一般的磁质的哑,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从某种风流的角度而言,甚至称得上性感笑意也低沉,伴着略显滚烫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掠过耳根,让人无端想起绚烂又浮夸的场景来,关于大束盛开的艳色玫瑰、装饰着精美缎带的情人节巧克力,还有月下花园间不期然的邂逅,穿着礼服的少年眉目明晰,弯腰行执手之吻时蹭过手背的柔软发丝

什么莫名其妙的。陈里予微微睁大了眼,将脑海中诸多毫无逻辑的画面一一甩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内心其实一片空白,只有鲜明的心跳声敲击鼓膜,显而易见地比正常频率快得多。

江声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更执拗,也更直白,直白中甚至掺杂了些许让他无所适从的侵略感,表现在反常的不经同意便擅作主张的拥抱,圈在他身后紧得他甚至有些呼吸不畅的手,还有不言自明的依赖欲和占有欲。

反常间又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思绪混沌地想了许久,才想出个所以然来眼下的情景,倒像是两个人立场对调,江声做了过去他常做的事。

于是混乱的思维豁然开朗,出奇顺畅地找到了应对的方向。陈里予有些艰难地抽出手,学着从前江声的样子,不甚熟练地摸了摸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替他理顺睡乱翘起的头发,又像安抚什么野生动物一般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脖颈。

江声心满意足地轻哼一声,顺势蹭了蹭他的颈窝,圈在他身后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像个抱住心仪玩具便不肯松手的小孩子一般,明目张胆地宣示主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里予将不知何时滑落到枕头上的冷敷毛巾拿到一旁,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让他抱,忍不住笑着问他:你是小孩子吗?

不是,对方低声哼唧道,只是喜欢你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陈里予想了片刻,才回忆起先前那些荒谬的控诉来,有些无奈:不是回答了吗,谁告诉你的,怎么可能

你在说什么?

啊?不是你问

问什么?

出乎意料的咄咄逼人,要不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自己大概已经伸手掐他了吧。陈里予暗自腹诽着,生平第一次在江声面前尝到被欺负的滋味,心情五味杂陈,却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一番挣扎后红着耳根含混道: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你别问了别问了,轻一点儿,再用力我都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喜欢,喜欢你,满意了吧?

出去买药之前不是还很温柔体贴么,怎么吃个药的时间得寸进尺成这副模样了,怕不是真的烧坏了脑子

病号本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餍足地嗯了一声,喉咙底里溢出些许猫似的咕噜声,惯常直白道:我也喜欢你。

嗯陈里予闭上眼,一时间分不清是发烧的人太烫还是自己的脸颊在烧,我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照顾神智不清的病人,比想象中还要累一些呢那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健康时候都时常情绪不稳、执拗又恃宠而骄的小孩子,还要始终保持着令人安定的温柔和耐心,江声又会作何感受呢

倒是看不出厌烦,乐在其中的模样大概也不会是装出来的,但除此之外,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累吧否则也不会病成这副模样了。

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稳延长,搂着他的手也略微卸了力气,大概是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也不急着起身,只是伸手拿过先前那块已经自然冷却的湿毛巾,翻了个面又摸索着放到江声额间,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晚安,他听见自己轻声道,我喜欢我爱你。

第80章未竟

作者有话说:

是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江声合上行李箱,轻声道,有课就不用送我了,机场离这里也不远。

陈里予怔了怔,看着手上粉蓝与灰黄色调糊作一团的调色板,沉默片刻,才吐出了声简短的应答:好。

一个月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短,即使江声已经尽可能延后了买票的时间,也还是不得不在下午离开毕竟明天就要开学了,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机程有多让人疲惫他是知道的,对方却依然选择负担着下飞机后囫囵睡上两个小时就要去学校报道的压力陪他到假期尽头,做到这个份上,他似乎也不该再哭丧着脸依依不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人非圣贤,道理再是明晰也难以全然说服情感和本能更何况是他这样本就矛盾的人。

江声病了三天,大概是因为很少生病更少吃药,难得病倒便格外严重些,药物的副作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几乎是不分日夜地睡了三天。

还格外黏人,不是清醒时候那样克制且认真、让人不忍拒绝的黏,而是仗着生病有些不讲道理起来,直白又出奇固执地缠着他不让走,像什么护食的野生动物。

有时候陈里予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以至于选择性地遗忘了他们之间尚且尴尬的关系,并且延续了某种近于幼稚的直球心理,动不动就迷迷糊糊地把喜欢挂在嘴边还要使坏骗他回应,倘若他别扭不说,就会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嘀嘀咕咕,直到他满脸滚烫地说出口为止。

手上的力气倒是丝毫不像小孩子,抱着他就不肯松开,说话时候还会威胁似的叼着他肩颈间的某一处软肉轻轻地咬,犬齿蹭过皮肤,不疼,只是痒。

惯常温柔又细致的人偶尔无理取闹一回,寸步不离地依赖他,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杀伤力远比朝夕缠绵更大,至少对陈里予来说是这样。

一开始还会因为不习惯有些心情复杂,心跳也像被对方牵动了节奏般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加速,后来便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变化,只剩下甜软得快要溢出的愉快心情,还有从照顾与被照顾的点滴细节间尝到的幸福感。

被江声依赖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主动照顾病人所带来的心理上微妙的满足感也同样让他食髓知味尽管他并不擅长照顾别人,就算第一天特意请了假、之后两天又恰逢双休不用上学,能够无所顾忌地陪在人身边看护,他还是常常忘记更换早已被体温浸热的湿毛巾,也不会读水银温度计的示数,每次喂药前都要再看一遍说明书寻找剂量和次数,更做不到像从前江声照顾他那样无微不至,仿佛能猜透对方全部可能的需求般一一予以准备。

每次他研究说明书的时候,病号本人就会格外乖巧地提醒他这是一次一片或这个中午吃过现在就不用吃了然后被他瞪上一眼,再乖巧地伸手撒娇要抱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生病了就乖乖躺着,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干脆起床背书。如是说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却只是近于被越俎代庖般剥夺了主动权的不悦,他不说江声也能猜到,并且在下次吃药的时候故技重施来逗他。

不过归根结底,三天之后江声能痊愈如初,除了归功于自身体质不错之外,应该还是有他一份功劳的。

病好之后上了几天学,又迎来当地意义重大的节日,平白获得一周的假期。一周里陈里予难得主动提出外出,带江声去附近有名的商业景区逛了逛,又兜转到城镇的地标建筑:一个以冰淇淋和烟花表演闻名的公园。

冬天当然没有冰淇淋,不过恰逢节日,每晚都有隆重盛大的烟花表演,也称得上不虚此行的观光但归根结底,比起烟花表演或是节庆游行本身,陈里予还是更加享受那种以策划者的身份决定活动,再带着人生地不熟、连同本地人对话都有些障碍的江声到处乱逛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就像家长来到自己的学校参观,平日里无所不知的大人终于也有需要他带路的时候,要乖乖跟着他计划的路线走这样反客为主般有些幼稚的满足感。

江声未必参透了他的心思,不过就算一头雾水,也还是会兴致勃勃地接受他的提议,除了在冷风冷雨里吃冰淇淋之类出格的事,其他的场合总是任凭他决定。

尤其是借着生病有意无意胡闹了几天之后,终于清醒过来的人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有多失礼不,简直到了在陈里予的底线上蹿下跳的程度便格外谨言慎行起来。

看尽烟花,观赏了浩浩荡荡的节庆游行,还去了位于地底的水族馆和举世闻名的工业美术馆,似乎已经足够充实完满了。

寒假限定的契约仍在延续,两个人也依旧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交往中的状态,暂时跳过了尚未解决的问题避而不谈,眼里只有目之所及的亲昵和浪漫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寒假限定的亲密关系,也终于到了尽头。

陈里予放下调色盘,从漫长的神游中回到现实,将信笔涂鸦的作品放到一旁,起身去找江声他下午有专业课,课程内容与期末考试有关,便只请了一上午的假,拖磨地腻在江声身边,被对方以再抱下去就来不及收拾行李啦这样的理由带去客厅画了一会儿画之后,像伺机埋伏的猫一般,一听见行李箱合上的声音,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卧室门口,继续刚才未竟的对话:可我想陪你去机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了机场也不能陪我上飞机,江声将行李箱拖到房门口,在他面前停下来,摸了摸他长长不少、已经扎起一绺的头发,不要耽误正事,乖,之后有空就来看你。

什么时候有空?陈里予执拗地盯着他,眼眶隐隐泛红,不知是因为画了太久还是泪意使然。

江声受不了他这样藏着委屈又不肯表露的眼神,心疼地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搂进怀里,哄道:暑假,或者明年寒假想我的话就告诉我,双休来不及的话,还有其他长一些的假期。

其实说什么都苍白,彼此心知肚明的,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升学压力有多大,补课又会占用多少时间,哪里还有什么长过两天的假期,就算有,也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就坐往返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说走就走了。

陈里予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他衣领里,出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先前自以为寻得的主动权,其实不过是小孩子办家家酒的幼稚把戏,等到真的遇事,江声能提供的情绪价值还是比他多太多。

之前答应我的,照顾好自己,不能食言,知道了吗?其实约定时限已过,他现在似乎已经没有说这些话的立场,也不该像交往中的男朋友一样拥抱对方,只是离别在即,约好的期限也在不知不觉中默认延期了。

陈里予点了点头,大概是把眼泪蹭到了他衣领上,有些潮,是烫的。

别哭别哭,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江声揉揉他的头发,强压下心头翻滚的酸涩情绪,温声道,没事的,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不行,怀里的小猫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难得失态,话音里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抽噎气声,不行我还没有想通,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每次都这样,和还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这样下去又会和之前一样了,呜

话都说得颠三倒四了,内里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又清醒。江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无法反驳,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他,认真道:那就等你想通的那一天。别怕,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相信我,好不好?

这次换来的是更加用力的点头,没有口是心非也没有生人勿近的高冷,褪下层层或金贵或坚硬的壳,内里还是个柔软又乖巧的小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么可爱的人,为什么要吃这样多的苦呢。

陈里予吸吸鼻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环着江声肩膀的手便下意识收紧了些,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抹去脸上残余泪痕,顺带敷在隐隐发烫的脸颊降温:是不是该走了

嗯,先送你去学校,反正也顺路。江声如是回答,注意力却似乎并没有放在接下来的行程上,只是安静地抱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陈里予渐渐平复情绪,不再眨一眨眼就想哭的时候,他才终于抬起手,拢着对方的肩膀略微分开些距离,低下头,温柔又郑重地在心上人眉间落下一吻。

不哭了,他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等到下次见面,就再也不分开了。

说来奇怪,明明离别在即,狭小的公寓之外,却是连日阴雨之后罕见放晴的天薄雪消融,万物明朗,连空气都喜人地澄明,不知是神灵忽视了这处人间小小的别离,还是在那水一般无声洒落的阳光之中,还暗藏着其他尚难辨识的征兆。

第81章错觉

新作《口欲期》,明撕暗秀的校园故事,应该会比这篇更轻松更甜一点,每晚更新,希望大家可以也支持一下哦

不是第一次分离,也不是第一次尝到依依惜别却不得不接受事实的滋味。然而上一次是陈里予主动离开,不舍与难过被当时更加沉重的、有关于彼此和未来的思绪麻痹,在众多负面情绪中并不分明,这一次却是尝到甜头后不得不归于沉寂的苦,介于过去一个月的愉快回忆与未来日渐鲜明的希望之间,便显得尤为残酷,令人难以忍受。

陈里予最终还是乖乖听话,没有送江声到机场。去学校那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半个小时,停下来耍赖似的抱了好几次,才攒够走进校门不再回头的余力。

异地恋与爱而不能,两种感觉他都尝过,却也说不出哪一种更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声离开后的下午他过得浑浑噩噩,连教授讲的考试信息都有些难以理解,索性用手机录下来,将思绪集中在相对理性的思考上如果不这样做,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某个名字来,错以为江声还在隔壁的教室等他下课,或是做好了饭菜等他回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转变,也渐渐开始对抽象的价值对等有了些许具体的理解原本就是心性高傲的人,自幼天赋异禀,即使享受被人悉心照顾的特权,也会在长久失衡的单方面照顾与被照顾中感到迷茫。归根结底,感到拖累对方也好,自觉未来失去意义也罢,这些长久盘虬于他性格深处的矛盾与不安,最终都能以类同的答案解决。

他是极自傲又极自卑的人,一边渴望关爱照顾,一边又希望偶尔处于主导地位、被人需要。江声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四处游玩的七天里有时会让他做主,决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甚至主动开口说些感冒好像还没有痊愈,走累了,又想喝水之类的违心话语,以表达自己对他的需求。

不过这样僵硬的戏码显然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倒不如说,他甚至因为江声猜到了他的想法而更加挫败了。

怎么办呢,总不能真找个别的什么人来,试一试江声是否会接受和其他人在一起不,算了,结局会印证出什么尚且不论,光是想到模糊的场景,他就已经难以接受了。

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种让人脆弱又不影响健康的病呢,如果有的话,让江声时不时患上一次,就万事大吉了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某些危险的想法,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垂下手绕动着桶中的画笔杆把玩,告诫自己及时停下。

好,接下来是自由练习时间。伴随着这样的结语,他这学期第一阶段的课程也画上了句号,未来愈发鲜明的同时,也将步入更加紧凑充实的训练期。

四处写生,参观展览,还有为了锻炼鉴赏能力而布置的长短期论文任务训练强度不减的同时,课程的内容越来越复杂,已经同大学接轨。

另外,升学考试将在五月中旬举行这是陈里予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一个多小时后,唯一明确记住的话。

五月中旬,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考完之后,还能提前回国去找江声不,还是算了,高考在六月初,提前回去只会影响对方最关键的复习时间,还是忍耐到高考结束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剩下的升学名额稀少,如果失败就将面临其他学校的被动选择,或是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国家之类的话,也被他理所当然地无差别过滤掉了。

说是自由练习,其实连老师都提前离开了,画室里也渐渐响起收拾东西的声音。陈里予权衡片刻,还是觉得留有江声痕迹的小公寓更温暖些,索性也站起了身。

嗨,是叫陈里予对吧,邻座的同学却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背被他下意识躲开了轻声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我记得以前你都会留到很晚的

陈里予默然看他一眼,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交流,正想随口搪塞过去,又听见对方笑着说:还有你那个经常在隔壁看书的朋友,今天怎么没见到他吵架了吗?

没有,陈里予几不可察地皱起眉,退开一步,他在家里等我,先走了再见。

拜白天晴朗的阳光所赐,傍晚时分的夕阳也澄明而温暖,在街道上无声流溢,像是谁无意打翻的橘子汁。

陈里予推开公寓的门,鬼使神差想起不久前搪塞同学的说辞来,即使理智在线,也依旧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公寓与一个月前全然不同,从添置的家具电器到桌上摆放的水果,还有不知何时贴上的写有记得好好吃饭之类字样的便利贴,无不余留着江声的痕迹,让人不自觉地想说不定他真的还等在家里呢。

这次是叹气出声了。陈里予心情复杂地合上门,生平第一次这么听话,到家之后先乖乖拿出电热水壶烧上了热水,又安静地洗了一个苹果,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口。

酸甜的水果味道在口腔中满溢,却还是没能掩盖喉咙口的苦涩,还有一句怅然若失的自言自语。

乖乖吃水果了,这样能早一点见到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倚在桌旁,看着一眼能望到头的小公寓,视线扫过每个角落,思考自己该不该对现在的布置做些改动,以免总是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声思考的结果是算了,还是保持原样吧。

依照事先的约定,分开之后江声也不会过多打扰他,两个人还是保持在一起前的社交距离,除了每周一次例行汇报自己的身体和生活状况这是某个理科生对生日愿望的具体阐述陈里予也不会主动联系对方,直到他想清楚,或是情况变得合乎期望为止。

所以不管他现在有多想念对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自觉听话地烧好热水、吃水果,以及加热冰箱里的速食炒饭作为晚餐罢了。

也不知道速食食品能不能让江声满意,明天还是先去学校食堂吃完饭再回家吧反正他也心知肚明,家里除了一成不变的家具,不会有谁在等他。

他经事太多,早已锻炼出远高于正常人的忍耐阈值,本以为消化了吃完一个苹果时间,情绪已经如他料想般平静下来,便向卧室走去,打算在吃饭之前先满足未竟的好奇心,看看江声先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然而一打开房门,脚步便狠狠地顿住了。

不大的单人床中央,简洁无趣的灰色床单上,赫然放着一件衣服他见过的,是江声的外套。

某些遥远的记忆不期然涌入脑海,关于某个不算寒冷的夜晚,他拙劣的借口,变相拥抱,还有对方带着温暖的洗衣液味道、伴他安然入眠的外套

回到那个时候,所以故意留给他是这样吗。

陈里予仰起头,抬手挡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都酸涩,温热的液体浸入衣袖,比想象中还要猝不及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82章自愈

作者有话说:

他在哭。

陈里予意识到这个事实,依据却不是混杂在耳鸣声中孩童般嘶哑的哭声,也不是布满脸颊的温热液体,而是在某一次呼吸的间隙,自迟钝感觉中隐约尝到的铁锈味道不知何时漫上喉咙,让吐息都染上了血的味道。

也是,不计后果地哭号了这么久,多少会伤到喉咙。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从抱着衣服蜷成一团的姿势平摊开来,茫然地隔过一层眼泪望向天花板,江声的外套被他抱在胸口,已经因为沾了太多眼泪有些发潮,皱巴巴的。

上一次这样狼狈地痛哭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在他矜持又善于忍耐的前半生里,并没有过这样的场合于是过往的种种记忆反噬而来,变本加厉地刺激他的神经,让这场痛哭变得没有止境,每当他情绪稍有缓和,或是由于疲惫找回了些许理智,便会被不知何时占据了思维的某个具象画面刺激,再次不可自制地哭起来母亲离世时彻夜的雨,黑夜里生父手中的烟头,家道中落,恩师亡故,色弱,失足落水还有不久前离开的江声。

像是把十几年的泪水攒到了一起,就这么宣泄出来,让人不知该说他是坚强还是脆弱的好。倘若足够坚强,这么久远的伤口大概早该愈合,怎么也不会刺激得他失声痛哭,可如果是出于脆弱,他又的的确确忍耐了这么多年,还未被接踵而至的变故压垮。

唯一该指责的,也只有一件事了: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都只是封存了记忆,选择忍耐、无视和遗忘,而从未真正鼓起勇气去解决励志故事本该如此,遇到多少挫折都是要回首去面对的,战胜记忆,战胜自己,而后成长高高在上的评论家大概会这样指责少年的软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仿佛就连眼下悬而未决的感情问题,也能用一鼓作气找到答案,勇敢地回到爱情中,这样苍白无力的万能钥匙解答。

道理谁不明白呢。

可那些过往的天灾人祸,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是合该由他来承担报应的呢他能做的明明自始至终都只有接受与忍耐,在漫长的创伤中被磨损了灵魂,变成一个敏感多虑、矛盾得近乎神经质的人,然后与这样的自己抗争,一遍遍地自我否定,麻木,还有痛哭一场罢了。

世界上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多的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他不过是恰好成为了其中之一。

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走出过往的创伤,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要忍耐,要克制,甚至自愈。没人教过他如何成长,如何平和地爱人或是爱己,也不会有人告诉他,其实克制与麻木之下,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坚定无疑的爱,一次不计后果的宣泄,仅此而已。

看到江声留在床上的那件外套的时候,或是再往后推移几分钟,在他打开那只精致小巧的礼物盒,看到其中容纳的东西的时候,堆积已久的情绪终于轰然决堤,阴差阳错地教会了他何为宣泄就结果而言,如果不是这幢公寓楼的隔音优良,住在他隔壁的同学大概会以为他遇见了什么惨痛的变故,急急忙忙地前来查看了。

那是一枚戒指。

素白简洁的戒圈,与他几个月前借口送出的那一枚有些相似,只是戒身多了一圈细细的碎钻,在灯下流溢出璀璨的反光,恰好合乎他无名指的尺寸。

戒指下还有一张折叠的信纸,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折起放置的,连折痕都压得整整齐齐。不出意料是江声的笔迹,写了我对戒指没有什么研究云云,他魂不守舍地读了一遍,留在眼里的却只有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是汹涌反噬的情绪与从黄昏持续到午夜的痛哭了。

哭并非软弱的象征,对他这样难得直面情绪的人来说,痛哭一场反倒是进步的表现。

当然,哭也不能改变既定的过往他放不下的,不过是在痛哭的过程中恍然醒悟了某些事实,而后找到了自我救赎的出口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往遭受的变故也好,后天加之于他的身心病痛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外在的东西,那层层沉重的梦魇与躯壳之下,他的内心还未被吞噬,形销骨立的灵魂依然苦苦支撑,包裹着某些柔软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他自己。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不也依然保持着儿时执拗又自傲的天性,依然会对江声展现出柔软的内里与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欢吗?

既然剥除后天经历的种种变故之后,他的本性依旧存在,甚至能凭借这些被负面因素一度掩盖的特质吸引江声,那他又何必何必一味纠结反复,去否定人格中无关紧要的部分呢?

说到底,江声喜欢的、依赖的、需要的,显然也只是他性格中柔软又明亮的那部分总不会是依赖他那些被变故折磨到病态的负面情绪吧。

陈里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逐渐归于平息的耳鸣声中想,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小时候尚且自信得近乎傲慢,现在怎么就不相信自己了他一直执着纠结的所谓的自愈,究竟是指认清自己,改变自己,还是变回过去的自己呢。

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

身型清瘦的少年坐起身,将怀里的衣服珍重叠好,放在床头,思索片刻又重新拿起,抱去了放有洗衣机的阳台。

夜空清澈,星如盏灯,薄雾般的流云缓缓飘过,赋予夜色层次之美,少年将占满泪水的外套放进洗衣机,不甚熟练地倒入洗衣液,开启开关,在缓缓而起的运作声中,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夜色中。

阴翳已久的天幕,终于被暴雨冲刷洗净,云销雨霁,归于澄朗。

说起来陈里予望着故乡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想那次喝醉之后,他是不是也把眼泪擦在这件衣服上了来着

算了,还是先去把脸洗干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哭泣对眼睛不好,也无益于他的病情不过今晚之后,他大概也不会再允许自己这么不计后果地哭喊了。

我对戒指没有什么研究,选了很久,还是觉得直接按照自己的审美去挑会被嫌弃,就依照之前你给我的那枚选了它,上面的装饰是自作主张,我记得你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上次你生日的时候就想过送戒指,当时觉得为时尚早,担心你觉得轻佻但还是一直记得这件事,藏不住心事的人,说的就是我吧,总觉得有些心意只有通过这样特定的礼物才能表达,最终还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送给你了。

上次的手链寓意平安祥瑞,是作为同学、朋友或是仰慕者之类无关紧要的角色送出的,这一次则是作为一个喜欢你的人。小瑜,我对你不只有关心和祝福,还有很多私心。

第83章醉酒

晚点还有一章

高三下学期,中学时代的最后半年不,三个月到来得比想象中还要让人猝不及防。

开学后的第一件事是百日誓师,校方顺带办了成人礼,江声他们班那个惯常和蔼又好说话的班主任老刘给每个人买了糖,庆祝全班半数以上的同学跨过十八岁很热闹,如果陈里予在的话,大概会对这样煽情的热闹感到肉麻,面无表情地躲到一边。

意识到自己又回想起不该想的人,江声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咬开糖纸,将白天剩下的橘子糖含进嘴里,一边核对刚才写完的练习卷,一边短暂地任由思绪漫无目的飘散开去,权当做回家复习了两个小时后短暂的放松。

陈里予离开后的生活很无趣,下学期开学以后更是如此,升学压力在前,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将所有时间严苛地划分成块,用于按部就班地复习日复一日的灰暗生活里,唯一鲜活的,也只剩下记忆中珍藏的、同心上人有关的些许片段了。

说起来,橘子糖的味道,倒确实有几分像那天的水果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离开F国前的倒数第二天,观看完盛大的节庆游行回到家后,陈里予从让他拎了一路的、用于盛装各种心血来潮买下的纪念品的牛皮纸袋中,翻找出一瓶橘色的饮料,自作主张地给两个人各斟了一杯,放在不久前他们分食饺子的位置上,问他要不要尝尝。

如果事先知道上面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含义为酒的话,他一定不会答应对方买下那玩意儿的不,也不一定,如果的如果,事先知道陈里予喝醉以后会说出那些话,他或许还是会允许。

差不多要结束了吧,那时陈里予抱着膝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细而白的手指捻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其中暖橙色的液体,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看向他,美得如同初入烟火的神灵,上次说暂时忽略我们之间的问题,像恋人一样相处这个假设快到期了,对吧?

当时他说了什么呢或许想脱口而出的是如果你想的话无限延期也没关系,但对上那双静水一般晃动着不明情绪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猫似的少年偏过头,脸颊贴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似乎在回味刚才尝到的饮品,过了许久才启唇道:那就商量一下你回国之后的打算吧,不事先约法三章的话,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找你。

商量了什么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等他意识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时,陈里予早就被一杯橘子酒灌醉了。不胜酒力到了那个份上,居然还敢贸然尝试,大概是真的不愿意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吧。

最终的结果是平时尽可能地减少联系,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通一次电话,汇报近期的情况,直到陈里予想通为止陈里予本来似乎连这每个月一次的通话都没有预留,是真的打算断绝联系,以这样残忍的形式逼迫自己尽快找到答案,还是他以先前的生日愿望为由,强加进去的。

每个月一次就好,但是要如实告诉我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多问不相干的事,也不催你,乖乖等你打电话来,这样可以吗?

陈里予还是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答应了,只是不听话地喝了更多酒,连同最初给他倒的那杯也灌了下去,然后迷迷糊糊蹭掉外套,浑身滚烫地倒进他怀里,似乎在商量完这些清醒时不愿面对的问题之后,便放任自己醉倒过去了。

橘子酒的味道是甜的,被体温烘热了,以某种更加蛊惑人心的形式弥散开来。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蜷在他臂弯里,神智不清地抓住他的衣领,呓语般轻声叫他的名字,长而直的眼睫不安地颤动,投下一小片暖橘色的阴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人、任何画、任何美得不可方物的艺术品都要漂亮,无论欣赏过多少次,都像最初遇见时候一样让他心生悸动。

于是,在某种掺杂着心疼与仰慕的情绪催动下,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了醉梦中的人没有喝一滴酒,只是被浓郁的酒香包裹着,他似乎也醉了。

绝大多数场合下,他自认为是了解陈里予的,能从小猫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中窥探对方的本意,恰到好处地满足对方未出口的期待。

但是那天晚上,或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陈里予流露出了一些连他都未曾想到的情绪过度依赖下的不安,恐惧,还有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惶恐。

不清醒的醉话,当事人大概早就忘记了,他却还清晰地记得,清晰到了每个字都能精确复述的程度。那时陈里予攥着他的衣领,将外套拉链附近的一小片布料揉得皱皱巴巴,说出的话也像被揉碎的衣料一般,柔软地皱成一团,颠三倒四语不成句。

江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

一定要走吗,我不想让你走,这里太冷了

别走。

那时他说了什么呢手忙脚乱地哄人,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离开,最终还是在心疼中败下阵来,抱着对方不再言语,偶尔低头吻去人眼角的泪水,再任由神智不清的小猫得寸进尺,反过来钝钝地亲他咬他。

喝醉了的人比平时还要黏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抱住他不肯松开,滚烫的嘴唇凑上来,神智不清地蹭过他脸颊下巴,猫似的轻轻啃咬,连咽喉处脆弱的突起也不放过,聚焦虚晃的眼睛略微眯起,瞳仁中闪动着细碎潋滟的水光,比古老传说里的妖怪还要勾动人心,惯常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浮起大片的红晕来,连带着眼角都是红的,让他无端想起陈里予的某幅画大片烂漫的桃花,夕阳,还有画面中央撑伞侧目、面若桃花的少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烫了。

他又哪里经得起这样明晦闪动的撩拨,被最后一线理智牵引着堪堪保持清明,狼狈地后退不让人继续咬他喉结,想起身给人冲一杯蜂蜜水醒酒陈里予却误会了他的意图,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出奇执拗地按住他的手腕,连带着两个人都失去平衡,倒在柔软的短毛地毯上。

陈里予趴在他胸前,似乎摔得懵了,渐渐没了撒酒疯的力气,就这么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来他到底也没干什么,把睡着的人抱回床上,喂了些温水,又自己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思考人生至于几个小时后陈里予被宿醉头痛疼醒,一脸茫然地质问他发生了什么就是后来的故事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少年未竟的回忆。江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通话界面上赫然显示着那个几秒前才让他神游天外的名字。

少年一愣,耳廓间泛起难以察觉的红,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幻想,有些做贼心虚。

喂,小瑜,他用力揉了两下发烫的耳朵,才接起电话,用如常温柔明朗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第84章抱我

作者有话说:

处于清醒的状态下,陈里予的声音自然也和记忆中醉酒的时候截然不同,是近于冷淡的清澈叫他名字的时候又隐隐带上了柔软的笑意,很淡很淡,几不可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如是回答,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打一次电话,汇报近期的状态这是离开F国之前约好的,原以为陈里予会把醉酒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非但记得,还记的十分仔细。陈里予所在的时区零点已过,对他来说确实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了。

不过说到底他也才走了一天,有必要特意打电话来汇报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吗

江声忍不住弯起嘴角,对他拐弯抹角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将通话中的手机换到左手,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煞有介事地配合道:嗯那说说看,最近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嗯,有,陈里予靠在阳台的栏杆旁,望向远处皎洁的明月,眼底映出一抹月色,像是不自知的温和笑意,昨天,不,前天晚上吃了速食饭,营养搭配均衡的那种,也没有挑食,连胡萝卜都吃了。今天的早饭是热咖啡和切片面包,自己学着煎了鸡蛋,姑且还算能吃;中午和晚上都是在学校餐厅吃的,到家以后还吃了一个苹果。

像小孩子一样汇报三餐,听起来实在有些荒唐,只是依照先前约法三章的内容,这是他们之间唯一合乎情理的话题了,不小心就说得详细了些,好让电话晚一点挂断。

江声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眼前台灯投下的圆形暖光,无端想起月半时分的圆月:有好好喝水吗?还有耳鸣的药。

每天都会喝不少于1.5升的温水,陈里予顿了顿,在告诉他自己哭了一场所以忘了吃药而且耳鸣更严重了和用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敷衍过去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忘记吃药了,等一会儿就去挂电话之后。

生怕江声说出那就先把电话挂掉去吃药吧这样的直男发言来尽管他早就知道,在积累了几个月的点滴进步之后,某个人已经逐渐从各类爱情里默默吸取经验,快要摘掉直男标签里陈里予不动声色地补上一句:太苦了,现在还不想吃,而且我还有事要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知道啦,不催你。江声不再多问,指尖抵着尾端让笔像陀螺那样在桌面上转起来,等他的下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陈里予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持续不停地说了很多话,过度损伤了喉咙一样。

夜风渐冷,熟悉的潮湿雾气又卷上来,陈里予从阳台回到室内,靠着床边坐下来,像刚来到这个国家的那晚一样,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已经酝酿了一天的话语,真正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说不出口,仿佛故事太长,思及结尾的时候,反而忘了开头的模样。

幸好这次谁也不着急,距离二月的最后一天过去,还有很长的时间。

我昨晚也忘了吃药,他斟酌良久,从近前的关键词中选择了一个作为长篇汇报的开始,因为昨天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就忘记了,但是喝了热水,因为很渴。

察觉电话那端的人呼吸一滞,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在为捕捉到对方心疼的表现而高兴:嗯,接下来要开始汇报近期的情况了时限是最近十年,不,再往前一些,从我记事开始。

比想象中还要沉重一些。

深知对方在开启这个话题前一定下了不小的决心,即使心存疑惑,江声还是决定不贸然打断他,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之类的问题留到陈里予说完之后再一起问。他将手机调成免提模式,放在面前的灯光下,不自觉地坐正了些,轻声道:洗耳恭听。

我出生在一个有些特别的家庭,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称得上特别完美,陈里予摊开手,望着无名指上一圈碎钻闪闪发光的戒指,语气很淡,似乎在讲述什么同自己不相干的、遥远的故事,家境殷实,父母恩爱,虽然工作忙碌,但也不吝啬陪伴我的时间。更特别的是,在学会说话和走路之前,我就已经展现出了绘画上的天赋,父母也很重视这件事,为我找到了一位颇负盛名的美术大师,也就是后来收养过我几年,对我视如己出的恩师。

我记不清小时候的自己到底性格如何,但一定和现在不同,老师说,我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待人真诚,和谁都能好好相处可能是言过其实的评价,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确实有过一段性格明朗、生活幸福的童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我的母亲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病情一天天恶化,连最昂贵的药物和从国外重金请来的医生都无能为力,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耗尽了全部的家产,到处借钱,抵押,甚至受人蒙骗,将希望寄托在荒唐的赌博上,越陷越深。

母亲病逝以后,父亲也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令我恐惧的人。经营的公司破产,他沦落为无业游民,烟、酒、赌博,无一不沾染不仅如此,他还动了利用我去赚钱的心思,可惜我除了画画毫无用处,参加绘画比赛也没有多少奖金于是,从某一天起,他开始将对生活不公的怨恨发泄在我身上,嗯,开始打我。

我一年四季总穿着长袖,即使天气再热也不会露出手臂,那是因为上面有很多丑陋的伤疤,被烟头烫伤留下的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和母亲有些相似,或者是我的求饶起了作用,打过我几次之后,父亲就将施暴的方式改成用烟头烫我了。

在那期间,我唯一的去处是自由教我画画的老师家,但他们两夫妻年事已高,也无力真的救我出苦海,只能一边出钱供我继续读书,一边寻找改变现状的办法,当然,还有支持我参加等级越来越高的绘画比赛。

后来,十四岁那年陈里予的话音顿了顿,睁开酸涩的眼睛,江声,你在听吗?

嗯,在听,江声的声音有些哑,轻咳两声才恢复正常,我一直在。

从对方温柔的话语里寻的些许安慰,陈里予无声地抽了口气,将故事继续下去:嗯十四岁那年,我的老师因病去世,师母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歇斯底里地吵过一架之后,父亲彻底放弃了我,把我送给了一对中年无子的远房表亲,就是我后来的养父母。

和父亲一样,他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可能存在的价值,开始培养我继续学美术以非常功利的方式没有什么感情,生活也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温饱,他们是重视利益的商人,本性如此。我在冰冷的环境中度过了三年,常常梦见过去的事,梦见小时候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家道中落以后父亲的打骂、恩师的离世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也再也没有交到任何一个能让我安心交往的朋友。

我以为,尽管生活诸多坎坷,但终于已经过去了,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把每天几乎所有清醒的时间都花在练习和创作上,绘画能让我暂时忘记过去的事,找到还活着的感觉,我已经知足了。

但十七岁那年,连这唯一的慰藉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我查出了色弱,诊断书上轻飘飘的四个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的人生究竟意义何在,引以为傲的天赋又有什么意义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养父母因为诊断结果判定我没有靠画画挣钱的可能,放弃了这场投资,正好因为失足落水,原先的学校逃避责任,怕惹来事端引发更大的争议,打算把我转走息事宁人,付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我的养父母,因为那笔钱,心满意足地断送了我的未来,把我转到了一所以升学率闻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普通高中。

从那一天起,我生命中所有爱我的人、眷顾我的事、还有曾经存在过的希望,都消失了,只留下沉重的回忆和期待,支撑我像行尸走肉一般苟延残喘,不去寻死但我不恨命运不公,也不恨将我一步步推入不幸的父亲、养父养母,或者别的什么无关的人。

因为在不幸的尽头,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觉得就算过去十年遭受的所有不幸累积起来只是为了与遇见他这件事本身抵消也很值得的人。

江声,陈里予低下头,把隐隐发烫的额头抵在膝盖旁,让不慎落下的眼泪掉进衣服里,极力维持着近乎平稳的声音,汇报到这里就结束了告诉你这些事,不是为了倾诉,或者卖弄,我只是想说给你听,让你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近你的。我是个很无趣的人,矛盾,多虑,脆弱,心口不一,过去的很多事在我身上留下了负面的烙印,让我变得不像个正常人,而像布满层层伤疤和补丁的躯壳下、一副摇摇欲坠的骨头

但在我的自画像里,这副骨架还在发光,像十年前没有遭受后来的磨难一样发着光,是由珍珠、宝石、鲜花和世界上一切浪漫且坚韧的事物组成的。江声,我想确认一件事,你愿意穿过丑陋不堪的躯壳,拥抱这副骨架吗你愿意的,对不对?

比想象中还要沉重的,一场汇报。

哪怕事先写过一次,修改过很多次,还因为词不达意查了字典,花了很长时间等到真的说完,陈里予还是有些心虚,担心自己会不会一时激动,没有把想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导致江声无法理解,才陷入现在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声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来,温柔地落在耳边:别哭。

他一怔,不安与忐忑尽数消散,眼泪却不知为何掉得更凶了。

小瑜,他听到对方用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温和而郑重的语气说,我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这么做了。另外,有一点需要反驳: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不是割裂的骨架和所谓丑陋不堪的躯壳,别这么说自己。如果你讨厌那些后天的伤疤和补丁,我会陪你一起讨厌;如果你接受它们,我也会把它们视为你的一部分来喜欢,都取决于你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明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讨厌,也不会接受它们,良久,陈里予听见自己轻声说,我会丢弃它们,用美好的骨架,还有躯壳,来爱你。

江声垂下视线,看着自己写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字迹出奇端正的那句话,没有作声。

那我也愿意拥抱这样的你。

第85章朋友

小陈同学,开始变成正常人的第一步,是和不正常的人交朋友放心吧,林芜小朋友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先建个群吧,方便日后线上交流。

为期一个月的写生大课,整个班级被分成五组,在几位教授的轮流带领下外出写生,或是参访当地闻名的艺术馆。

陈里予所在的小组一共四人,除他以外还有一对情侣,以及几天前和他有过一段简短交流、中文名为林芜、有一半F国血统的混血儿。

所幸语言相通,不必在交流上多费精力。

陈里予不喜与人社交,也很少有人会来主动招惹他这朵冷淡的高岭之花,类似的组队活动他通常并不甚在意,自顾自躲在清净处作画,倘若有什么同组的任务分配给他,也会悉数按时完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这次或许是因为观念不同,同组的剩下三人似乎都格外重视小组合作的名头,外出写生要一起活动,参观画展要组队参观,连乘坐大巴都要围成一团,分享同一袋薯片。

如果江声在就好了,那个人大概很擅长应付这些场面,能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下一切麻烦社交陈里予默默想着,谢绝左手边递来的饼干,有些无奈。

他原本就晕车得厉害,又被过分吵闹的环境打扰,脸色看起来便愈发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像纸糊的人偶一般在颠簸中散架。坐在他左手边的少年见状,趁车在红灯前短暂停下的间隙碰了碰他的手臂,关心道:需要换个座位吗?靠窗会好一些。

陈里予恹恹地摇头,对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江声离开那天,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和朋友闹了矛盾的那位同学。

原来叫林芜啊。

对方似乎并未察觉他的敷衍之意,又从书包里摸出一板药片来:那要来一片晕车药吗?

不用了,他垂下眼睫,作势闭目养神,语气平静,是面对陌生人时惯常拒人千里的冷淡,谢谢。

一头金发,比常人白皙许多的皮肤,还有墨蓝色的眼瞳,即使气温尚冷,也依然身着衬衫马甲和白色风衣从某种意义上说,像是从欧洲古老剧本中走出来的花花公子。

不仅装扮独特,吵闹程度也超乎常人从走进今天的最后一处写生地,也就是眼前这片由于气候湿润、反常地在三月初盛开的樱树林开始,身边这位名叫林芜的同组成员就开始异常兴奋地喋喋不休,以近乎病态的热情赞叹眼前的盛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能不能别拉着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赞叹陈里予有些不悦地抽回手,走出几步,绕到了身边那对情侣的另一侧,和林芜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幸好对方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身边的人是谁,少了一只袖子便自然而然地上前几步,加入了另一个小组兴致盎然的闲聊中挽着某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生的手臂,用某种近乎含情脉脉的语气认真说着这片樱花虽然明艳动人,却并不及你美丽之类让人牙酸的话。

像个变态。陈里予默默评价,第一次在和他人的对比中认识到自己可能还算个正常人,有些欣慰。

不过清静之神最终也没有眷顾他太久,十几分钟后整个班级到达目的地,在樱林公园的小游乐场附近解散,三三两两地坐下来分组练习,那位吵闹的变态也回到了他们身边,坐在鸵鸟形状的木制摇椅上支着下巴取景,有一句没一句地同陈里予搭话小组内的另一对情侣黏在一起,身边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某种磁场,写明了生人勿近。

陈里予懒得搭理他,觉得他和江声简直是热闹的两种极端一个是讨人喜欢的明朗,恰到好处地让他的世界热闹起来,另一个是揪着他的耳朵往里面灌噪音,热忱得讨人嫌。

诶,我说,你和你那位朋友,现在怎么样啦?

他似乎误把江声当成了自己的普通朋友陈里予愣了愣,在如实纠正对方顺便宣示主权和放任不管之间选择了前者: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对方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把大块黄色颜料混进粉色里,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男性朋友?

陈里予:

无言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对你侬我侬的情侣,冷淡的语气出现了一丝动摇:我和他是像他们一样的关系。

哦,伴侣,林芜恍然大悟一般,用一种和装扮格格不入的天真语气道,他很喜欢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倒是阴差阳错问住了他陈里予垂下视线,拆开一管新颜料的塑封,过了许久才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方从摇椅上一跃而下,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没头没尾地说:我也很喜欢你哦

如果是放在一个小时前,陈里予还会怀着被冒犯的心情转身离开,但目睹了对方诸多超出正常人道德观念的行为之后,他居然有些习以为常了,还有余裕接一句话:是吗?

嗯,你很好看,我很欣赏你想把你放进我的留影集里的那种欣赏。

留影集?

就是一直看着你,把你所有美丽动人的瞬间都记下来,收藏在脑海里是不是很酷?

一点也不酷,和他几个月前对江声干过的事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像个道德观念尚未建立的小孩子,理直气壮说着奇怪的话,似乎觉得一直看着你这样会被人理解为偷窥的话、随便挽同龄女生的手臂,或是在明知道对方有伴侣的情况下说出我也很喜欢你这些行为是合乎情理的

尽管学画多年,见过不计其数过分追求艺术之美而行为古怪的人,在对上那双墨蓝色眼睛的时候,陈里予还是不可避免地、怀着某种近于怜悯与惺惺相惜的心情,对林芜的成长经历产生了一丝好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只是他自己也不见得正常到哪里去,更没有替人完善三观的闲心,闻言也只是像敷衍小孩子似的点点头,转向不远处的樱花林,构思画作:嗯,很酷。

那我可以收藏你吗?

不可以,我男朋友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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