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留意到盛席扉忍下一个哈欠,眼里立刻覆了层泪水,让他看起来更加温顺,结合偏属于坏男人的鼻梁和薄唇,像个回到正路的浪子。
但秋辞知道这大概是个从未走过歪路的人。
他停止说IBD、FICC之类,冷不丁往对面两人之间扎了根针:张小姐平时和席扉讨论这些事吗?席扉有没有什么建议?
盛席扉犯困时突然被点到名,忙抖擞精神坐直了些。张小姐瞧他一眼,倒不至于说不悦,但确实不太乐意地撇了下嘴,他哪懂,而且他对我们行业还有偏见呢。
秋辞立刻感兴趣地身体往前倾。
向别人吐槽另一半是人类的共通爱好,张小姐揭露未婚夫曾经不得体的言论:他说金融就是泡沫,多数活动都是在无中生有、空手套白狼。
盛席扉很没面子地讪笑,说:我那是外行瞎说。
可张小姐难得碰上能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同行,继续揭露:我跟你讲,别看席扉这人智商高、学历高,但他对金融的理解其实和那些一炒股就念叨八年一万倍四年一个小目标的人没什么两样。一提这个行业,要么是《华尔街之狼》,要么就是散户大战华尔街,没别的了。也幸亏他不炒股,要不然依他那性格,肯定是玩儿满仓,搞不好还是满仓梭哈呢!反正照他的说法,金融都是骗人的,理论就是骗韭菜,还不如玩儿把心跳!
也许是秋辞的一番点拨让张虞伶看到事业的曙光,她变得更活泼了,说话时声情并茂,最后还看着盛席扉反问一句:是吧?
秋辞觉得她简直是个活宝,被逗得想笑,忙用杯子挡住脸,视线从红酒杯旁边绕过去,看见盛席扉的两只耳朵变得红通通的,在灯光下像两片透光的红玛瑙,用眼神求未婚妻在生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
秋辞要在盛席扉面前做好人,忍着笑转移了话题:创业辛苦吗?
盛席扉说:还行,还行。
张小姐又忍不住吐槽:忙死了,比我都忙。
盛席扉无奈地说:初期嘛员工们都指望我呢,我得为他们负责。
张虞伶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她玩闹归玩闹,却是有分寸的。
可秋辞不想保持分寸了,追问道:到盈利阶段了吗?
盈利?嗯,还没有,目前还是支出大于收益。
秋辞心里高兴,脸上作出惊讶又关心的模样,我听徐老师说你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了,这么久都没有
盛席扉像给同学答疑那样认真地给秋辞解释道:我大学时候做的那个项目已经卖了,现在这个是新的。
那现在做的是
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属于我们常说的人工智能的一种。
秋辞露出欲知详情的神情。他其实就想知道徐东霞的儿子是不是掉进一个热点科技创业的陷阱了。
Machine learning简单说就是让计算机模仿人脑的学习模式当然只是一种参考和模拟,让程序能像我们人一样学会推理,在现有的经验中自我改进,进而可以处理新的任务,而不是每个新任务都需要一个特定的指令。盛席扉看着秋辞的表情,越说越两眼放光:你知道这个是吗?也是,现在Machine learning火得不行,做你们那行嗅觉灵敏得很,肯定也听说过的。那你知道卷积神经网络吗?我们现在做的是这方面。
他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秋辞,而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便继续补充:就是CNN,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
秋辞再次露出略知一二的表情,盛席扉便又高兴起来,说起自己公司现在的盈利部分是帮别人训练模型,同时也在做芯片方面的研发,希望有朝一日做出自己的AI芯片,在新旧技术的更换期靠技术抢占一席之地。
他说得兴高采烈,什么GPU、ASIC之类的简写连番从他嘴里蹦出来,迟迟看不到停下的迹象。秋辞努力跟着,张虞伶那边则极力忍耐,直到忍无可忍,抓狂地小声叫了一声:你还说我散装英语,你比我散得还厉害啊而且你一说这个就没完,别人都听不懂
盛席扉后知后觉地抿住嘴唇,不好意思地看了秋辞一眼。秋辞看到他耳朵又红了。
我用英语是因为这块儿还比较前沿,很多人接触这方面都是先看的英语资料,说英语简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东西;而且我看秋辞能听懂。
秋辞觉得他真呆,把女朋友惹到了就要哄,别解释,尤其不能这样逐条逐句地反驳似的解释。这种道理他一个不谈恋爱的人都懂。
张小姐果然有些不高兴了:可你一说就没完了Avery时间那么宝贵
盛席扉问:Avery?
秋辞抬了下手,表示是自己。盛席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秋辞眼尖地从他扬起的眉毛间挖掘出一丝不以为意。
秋辞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干金融的都是满嘴散装英语?中国人为什么要起英文名字?
秋辞心里有了一丝波动,把盛席扉的那一扬眉当做成是某种本性的暴露。这才说得过去,秋辞想,徐东霞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淳朴的好人?
秋辞喝了一大口酒,待红酒的回甘从口腔中消失,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如果张小姐跳槽进投行了,不管是去前台还是中台,都会比现在更忙说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一行目前依然是男性职场,女性要想做得好,往往要付出更多我们私底下有个共识,这行的女性流产率太高了
他的视线从分布给两人到只看向张虞伶,女孩儿已经因他刚才的话沉默下来。
秋辞问:张小姐今年二十五,是吗?
女孩儿抿着嘴点了点头。
秋辞用电容笔在显示着ppt的屏幕上写了一个25,数字写得又大又潦草,盖住美好的职业前景。
他随手在这个数字周围画起圈,说:这个年纪正是事业的关键期,转行也好、升职也好,都不能马虎除非你打算再去读个研,但我不建议这样做,就算想提高学历,最好也是读在职研究生,可那样只会更忙。
张虞伶默不作声地看着笔尖在那个25周围添上一层又一层的圆圈,看着那个数字越来越难以挣脱。
秋辞的视线转向她隔壁,盯住盛席扉:所以,至少最近四五年,你们都不能要孩子这些问题面试的时候都会问的,得提前考虑好。
他先跑到今天约会的目的地了,张虞伶沉默地跟上,而盛席扉显然还没接收到正确的地图。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说:我们还没有想过生孩子的事生孩子?他迷路似的看看张虞伶,又看看秋辞,晚点儿生也没事吧?我记得以前生物学过,好像是快四十岁才算高龄产妇?他征求地问未婚妻:是吗?
张虞伶干巴巴地说:三十五。
哦那也来得及吧。
秋辞体贴地提醒他:总之这是个需要提前想好的问题,我的很多同事意外有了小孩,一下子打乱职业规划,都非常后悔席扉比张小姐大一些吧?
盛席扉忙点头,是,我比她大几岁。这时张虞伶转头看了他一眼。
秋辞笑起来,我在徐老师那里看过你们的结婚照,真是郎才女貌。
张虞伶本来沉默着,闻言忽然笑了,纠正道:是郎也才女也才,郎有貌女也有貌。
秋辞笑出了声,朝她碰一下杯,你说得对!张小姐将来一定事业有成!
张虞伶给自己鼓劲似的抿起嘴唇,迎着秋辞激励的目光,感激地和他轻轻地碰了下杯,把自己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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