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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献手机上是知名的钢琴大家在台上的独奏,他一遍遍地倒回去,像是在钻研一个细节点。
他也是耐心好,干脆直接把那一段截下来循环播放,两手悬空在桌子上比划着。
我忽地想起沈教授的话:“手腕疼就慢一点。”眼睛还是盯着那双堪称象牙玉般淩厉的手。
那麽漂亮的手,痛起来会怎麽样?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胡乱丢出去。
怎麽可能,那是薛献。怎麽可以啊,那麽热爱舞台的薛献。
手腕毫无察觉被人扣住,座位上的男生扯掉耳机,随意地落在肩上。他身子侧着,一张挺立俊朗的脸擡起,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嘴角扬起,语气带着笑:“干嘛呢,跟个小媳妇似的。”
我的大脑一瞬间待机,脸刷地热起来:“你……你……”
薛献驾轻就熟地勾住我的指尖,把我的手举在脸边贴了贴,佯装埋怨:“怎麽那麽冷?”
说着就站起身,大衣把我整个人裹在怀里,暖气将我裹挟,身子挨着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薛献!”我想起角落的监控,有些着急了,“我们出去好不好,该回家了。”
薛献双手环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脖子,吸猫一般蹭了蹭,这才乖巧道:“好。”
出了便利店,我又被整个抱住。反正没人,我也乐意他这样,侧头跟他耳语:“礼物送到你家了,省的你拿。”
薛献的手捧着我的脸,猛地亲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他的声音:“邹池,十年了。”
只是一句,我却莫名想哭。
我从未想过会有人陪另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在印象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流逝或暗淡,直到完全没有记忆,怎麽都找不到。
可薛献,实实在在的,陪了我一年又一年。
整整十年。
我对自己的认知清晰。我逃避情感,逃避世界,妄想着我这个逃兵能找到密封罐的出口。
所有人都前赴后继地拽着我的脚企图把我拉回瓶底,但有人在罐子外敲敲打打,企图找到裂缝。
好在有一天,清脆的声音响起,它破了。
同样鲜血淋漓的手伸了进来。薛献站在我的面前,蹲在拂去我脸上的灰尘。
他说:“邹池,出来吧。我跟你走。”
像是察觉什麽,薛献擡头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他强装镇定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些慌乱,一如多年后一般嘴笨:“别哭了。”他哄小孩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之前明明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跟了薛献后倒是泪腺发达了不少,动不动就掉眼泪,显得格外娇气。
“不哭了好不好?”薛献帮我顺了顺气,认真地半蹲在我面前,“你等我一下。”很快就跑进了旁边的小店。
他跑得很快,两条长腿几乎是边跨边跑过来的。
应该是重心不稳,他一下子跌进我怀里,手还护着那个略微大的东西。
“礼物。”薛献呼吸还没平稳,直接把手里的花塞给我。
他的下巴被花束遮掩,露出的眉眼都弯着:“曼塔玫瑰,我亲手包的。”
“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薛献像在怜惜一块易碎的艺术品,眼中满是焦灼的怜爱,“我们还有下一个十年。”
本来早已收拾好的情绪却又在此刻溃不成军,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房轰然坍塌。
我控制不住眼泪的流淌,只好紧紧抱着那束半人高的花束。
独特的奶油灰粉带着淡紫调的玫瑰开的妖冶,颜色从花心到花边逐渐淡去,在黑夜中显得如此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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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南方的荆门居然难得的下起了雪,从前天晚上就一直下个不停。
我家即便是除夕也没有应有的热闹,不同于隔壁的红光通明,连白炽灯都没开。
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该上班上班,还出去鬼混的就出去鬼混,仿佛全然不知什麽是新年,只留我一个呆在房间。
可印象中好久之前家里还是会过春节的。
就连不受关注的我也会有新衣服,尽管各方面都差强人意,但那时的我自己欣喜若狂,每次都等到开学才把那视若珍宝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套在校服里面。
舅舅那边也会来人,三个表姐妹和一个表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重男轻女。
他们十几年前本来是在我家住的,直到他家第三个姑娘的出生。
而我在她前面七个月出生。
我很清楚他们在背地里说我什麽,说我们家是借运他家运才生的儿子,不然第三胎肯定是个男的。
于是舅舅一家很快搬走。也许他们说得是真的——三年后,他们如愿以偿生下了他们眼中唯一的香火,我表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