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城北和城郊的老弱病残这些走不动道的,想出门看诊只能雇车,雇车不便宜。
就算咬牙雇车,城内车行从早忙到晚, 要么继续等, 要么付更高的价钱。
车行主要是马车和牛车,马和牛要吃饲料要修蹄子,车轴车身都要保养;日夜不停赶车,车夫也吃不消, 车行掌柜的只能加钱。
所以, 虽然惠民药局坚持最低的价钱看诊开药,但百姓看病却越来越贵,发生混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日傍晚时分, 秋老虎发威, 太阳余热还在烘烤大地。
苏行远和苏安在惠民药局外设摊看病,连夜诊治病患的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魏博得势、倍受排挤退出的前太医们, 从惠民药局被挤走的郎中们,曾经合作共事过的药铺医馆, 驾着马车直接把苏行远和苏安抢走了, 在城南惠民药局斜对角的城北, 寻了一处大树成荫的街巷, 摆开了十人诊位的临时医摊。
虽说是医摊,但实力不容小觑,苏行远哭笑不得地看着曾经的同僚,清点人数和药材数量,相当于在城北新建了半个太医院和一个惠民药局,省去了百姓们穿城求医的难处。
苏行远受了苏衡的启发,分出了重症救治组和水泡初诊组,开启预检分诊、开辟绿色生命通道,并联系了城北各处的里长保长,发动群众的力量,让他们发现危重病人,并做到优先就诊。
饱受排除看诊之苦的百姓们感动得泪如雨下,纷纷出门排队时,还被里长保长拦住,领了号牌,按时出门,短则两刻钟,长则半个时辰,总能轮到。
比起熬夜赶路再排队的辛苦,简直像一场美梦。
听到消息,派人反复察看后,躲在家中的乡绅富户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配合各位仁医们尽薄绵之力。
于是,苏行远把预防重于治疗、治病步骤和水泡病程发展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众人。乡绅富户们请来了许多画师,把这些内容制成画样,每个巷子每条街市都贴上,方便更多人知道,更多人照做。
城北如此安排以后,众人都觉得极好。
画师们觉得不如多画一些,贴遍全城,于是乡绅富户们买更多的纸墨笔,画师们再找各自的好友,像星星之火一样,更多的画师加入了这个工程。
由此引来了更多人的帮忙,送浆糊的,自告奋勇去贴画的隐隐有了苏衡所说的众志成城的情形。
与宣传画同时进行的,还有防治虫咬的童谣。
流铁巷附近的孩童们拍着花巴掌、脆声声地唱:你拍一,我拍一,看到虫子轻吹走,千万不能上手拍;你拍二,我拍二,虫咬水泡不能抓,抓破可就不得了;你拍三,我拍三,不信巫医和偏方,快快涂药就能好
孩子们的声音最动人心,保护家人的心也最坚定,童谣的效果出人意料地好,很快全城的孩子们都在唱这个,就连得了水泡躺在家的孩子们也在唱。
横死的人命在眼前,都知道惠民药局外乌泱泱排着病患,这首童谣为没有水泡的寻常百姓们指了一条明路,照着做既不用花钱,又不费事。
那些卖了薄料的百姓,又重新找来布料,不管厚薄在家里挂起来。
赵小胖出发一个时辰后,苏衡收到了郑鹰扔进病房的鸟信,被阿爹和其他人的行动力折服,进行顺利的话,新增病人会迅速减少,惠民药局和城南药摊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苏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屏风后面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一把扇子给睡得满头大汗的铜钱扇风,耐心地等小胖回来。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锦儿都没有起热,小孩不诈病,苏衡隔着屏风都能看到他扭来扭去想下床的活力,好在有赵国公镇着,并不敢真的下床。
很快,外面的天黑透了,苏衡坐在窗边,自觉脖子都伸长了一截,小胖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上埋伏?还是被人暗算?难不成矿洞又坍了?
郑鹰倒挂在窗边,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你在担心?
苏衡点头。
浑身暗器的小胖,壮得像牛的陈牛,还有最擅长用毒药的护卫长郑鹰一脸嘲讽,你还是担心一下,他们在矿洞遇到的人吧?
他们再厉害,也敌不过成群的隐翅虫,剧毒好吗?苏衡还是担心。
郑鹰又笑了,笑得十分欠揍:你知不知道那个护卫长以前是做什么的?
有话快说。苏衡提醒自己打鹰哥会被阿娘说。
他家是在明夏宫专职除虫的,小到蚂蚁,大到蜈蚣毛虫,就连大长虫也是手到擒来的。郑鹰笑得摇头。
大长虫?苏衡只记得古代小说里的吊睛白额大虫,那是老虎,难道说大邺有特别长的毒虫?忽然又反应过来,哦,是蛇。
靠!人不可貌相啊!
闭目养神的赵国公嘴角微微上扬,护卫长是他全力保住的奇才。
苏衡刚想问更多,却被郑鹰堵了嘴:他们回来了!毫发无损,还带回了一个人,十分钟后到。
郑鹰说完就消失了。
铜钱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闭着眼睛问:谁回来了?
小胖回来了,你睡吧。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铜钱又躺平继续睡。
苏衡无奈地摇头,铜钱小时候有太多次半夜逃命的经历,以至于到现在睡眠都很浅,对快跑,来了这些词尤其敏感。
十分钟后,小胖和陈牛就大步走来,在距离病房门五步远的地方停住。
护卫长扛着一个人,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简单粗暴。
苏衡在灯笼的亮光里,看到了一个鼻青脸肿浑身瘀伤的男子,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礼貌性问:这人怎么了?要不要我检查一下?
赵小胖又踢了男子一脚泄愤:衡哥,就是这个人在矿洞里养虫子,这个王八蛋害人精。
陈牛咧嘴一笑:我们把一洞的虫箱虫房都烧光了,虫子也都烧了,顺便把他打个半死,带回来了。
护卫长向赵国公行礼:见过国公大人,幸不辱使命,此人正是华郎中,还收缴了数十张面具。
赵国公靠在床头,安抚着嚷嚷要报仇的锦儿,仍然闭着眼睛:带回府中,好好照料。
是。护卫长单手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拖走了。
苏衡一脸懵,国公大人是弥勒佛似的杀神,手下的护卫长是书生气的糙汉,锦儿是个黑切白的熊孩子这一府的人都这么反差惊吓。
赵小胖喜滋滋地开口:衡哥,今儿个幸亏有防虫服,不然我们三个可就惨了,真的好用!
苏衡赶紧问:你们有没有被虫咬?
陈牛抢着回答:没有,穿好进去,处理完出来才脱的,没进去一个虫子,也没带出来一个漏网的。
赵小胖从衣服里摇出一根封口的玻璃试管递给苏衡:衡哥,你看,我们抓了活的。
苏衡看着半试管的隐翅虫,头皮都麻了:小胖,你抓这么多?
赵小胖嘿嘿一笑:护卫长抓到的,用来审讯华郎中,很好用;还让我问你,能不能把这些隐翅虫送给他?
都烧了吧,一只都不要留下。苏衡不同意,免得以后再来一波水泡。
正在这时,苏衡听到病房窗框下方的敲击声,声音不大,是他与钟昕约定的暗号,于是他先检查了锦儿和赵国公,确定身体状况平稳以后才转交给铜钱。
苏衡出了病房,和小胖陈牛一起往厨房走,听他俩说审讯华郎中的事情,最后才说:小胖,大牛,今天辛苦了,阿娘在厨房给你们预留了吃食,吃了就好好歇着,说不定明日还有事。
行!
好嘞!
小胖和陈牛答应着,跑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