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是要去做什么?还是看什么?苏衡追问道。
锦儿抽抽答答地说:阿祖爷身上有刀枪伤的病根,每年寒冬就疼得厉害,常常会起不来床,阿爹请遍名医、各种药喝了不少,也不见好转,只有大夏天才能好转许多,天气一冷又不行。
而且我还发现,阿祖爷吃了很多药,吃食也不香了。
华郎中说,刀枪病根是可以除根的,那些名医也不是草包,只是好的药材太难得,用好药材制药还需要适宜的节气他为阿祖爷种了一亩黑骨藤,等那些藤长得比我家屋子还要高,就可以砍了入药
那日我央他看黑骨藤长得多高,能不能入药
锦儿被苏衡毫不留情地扒下了令人厌恶的熊孩子的外壳,只剩下关心阿祖爷的聪慧孩童,眼角挂着泪,惴惴不安地说:没有其他的了。
苏衡放柔了嗓音:你这么聪慧,还记得那亩黑骨藤的地什么样?周围有什么?或者闻到什么气味?
锦儿用力点头,吱吱唔唔地:我答应了阿祖爷不下床的,你能不能过来点?
苏衡拽了一张矮几到锦儿的床榻边,盘腿坐下,从包袱里抽出便携本和炭笔:你说,我画
锦儿的复述能力很不错:那天天气很好,下了马车可以听到水声,还能听到鸟儿叫,有许多土坡树草还有花,远处有河
苏衡一言不发,不给提醒,也不加暗示,把锦儿说的都画下来,半个时辰后把纸页给他:像不像?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锦儿特别认真地看完:没了。明明是郎中,为何画画这么好?还有,这个画看起来好特别,与阿祖爷书房里挂的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吗?
苏衡摇头,眨着泛酸的眼睛,又甩了甩左手腕,才把纸页收好。
锦儿忽闪着眼睛,调皮的孩子气涌出来,很自来熟地问:阿祖爷说,你也是国都城人,为什么你不认识?你不认识路吗?
苏衡决定收回对锦儿的赞许,瞎说什么大实话,然后把纸页递到窗外:鹰哥,看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纸页就被收走了,却没听到郑鹰回答,还伸进来一只手。
???
苏衡探头一看,与倒挂的郑鹰面面相觑,画呢?
郑鹰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
苏衡这才看到手里拿着纸页、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的赵国公,以及紧紧拽住赵国公胳膊宽袖的雅公子。
!!!
啊这大邺极尊敬贵的二位,这样光明正大地听壁角合适么?
不对,他们到底听了多久?!
第183章 无人知晓的地方
一时间, 隔着纱帘的病房内外静得可怕。
锦儿下意识躲在了苏衡的背后,探出一点眼睛偷看。
苏衡悄悄扳正了一下肩膀,深呼吸, 又隐隐有些不安, 赵国公会不会觉得他欺负锦儿?
不, 与其被动挨打, 不如主动出击,迅速转移话题:国公大人,您知道这是哪里么?
雅公子像道人形符印禁制着暴走边缘的赵国公,赶紧搭话:赵国公, 你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赵国公的胸膛起伏, 额头的汗水湿透了花白的鬓脚,捏着画纸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强迫自己专注在画面上,看了又看, 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又呼吸急促地看向雅公子:你认得么?
雅公子摇头,按理说,国都城内外他都了如指掌, 却对这样的地方毫无印象。
苏衡懵了, 这地方不是国都城地界?怎么这俩见多识广的都不认识呢?只能弱弱地问:国公大人,能把画还给我么?
赵国公捏着纸页, 双眼微微充血,眼神时而清明, 时而泱散, 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苏衡说话, 呼吸愈发急促。
苏衡最先察觉不对劲, 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大喊:阿爹!急救心药还有吗?!
雅公子凭着多年默契,立刻全力扶住赵国公,不让他摔倒。
不出五分钟,苏行远一路小跑过来,随手掷出一个小药瓶:接着!
苏衡精准接住,再次跑回病房,单手拨软木塞,倒出一粒小药丸。
雅公子嘱咐道:赵国公,张嘴,含在舌下!
赵国公还是一动不动。
雅公子立刻掰开赵国公的嘴巴,苏衡把药丸放到他的舌下,能力合作把他放在床榻上、倚在床头扶住下颌,避免呛咳。
锦儿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捂住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锦儿,你对国公大人很重要,快和他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苏衡嘱咐着,顺势让锦儿以安全位置靠着赵国公。
阿祖爷,你醒醒,锦儿知道错了锦儿再也不自作聪明了阿祖爷锦儿抱紧赵国公,嗓音带着哭腔。
病房内的气氛像凝固了一样,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观察赵国公的反应。
苏衡的手指触在赵国公的颈动脉上,准备一旦搏动变弱,立刻做心肺复苏,现在的搏动还行,呼吸频率和强度也还在正常范围内,意识也没完全丧失,所以只能等。
更重要的是,他放下伤重的右胳膊做心肺复苏,那就只能等着截肢了。
一时间,苏衡内心天人交战,整个人格外焦躁。
阿祖爷!你不要锦儿了吗?!锦儿急了,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很快就湿濡了赵国公的前襟,阿祖爷,锦儿已经没有阿爹和阿娘了,阿祖爷
苏衡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现在有手术室却没有足够的检查设备,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判断是心脑血管系统哪个部位出状况,以他现在独臂状态,赵国公一旦晕厥很可能救不过来!
阿祖爷,你别死啊,锦儿不要当孤儿
苏行远换了衣服进了病房,取出一个药瓶,拨开软塞,放到赵国公鼻子下面晃了两下,又向苏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赵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挤出一个笑容:傻小子,阿祖爷怎么会怪你?阿祖爷怎么舍得让你当孤儿?
锦儿见赵国公终于醒了,反而像个年龄相符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赵国公紧紧搂着锦儿,默默流泪。
苏行远给赵国公把脉以后,表示一切安好。
苏衡这才放下心来。
雅公子趁机把纸页带出病房,交给郑鹰。
郑鹰对着画左看右看,越发觉得自己占了许多便宜,医术高、样貌好、画技好这样的弟弟举世无双,然后遗憾地回答雅公子:回公子,属下也不认识。
雅公子难得惊讶,怎么可能?
郑鹰也觉得不可能,但真的不认识,连似曾相识都没有。
苏衡无语望夜空,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一点线索,就这样变成鸡肋?
不行!时间不等人!
苏衡对着客房大喊:陈牛!小胖!在不在?!
三分钟后,陈牛披着外裳冲过来:在呢,怎么了?
苏衡把画纸递过去:你看看眼熟么?知道是什么地方么?如果看不出来的话,送到流铁巷给弟兄瞧一眼。
陈牛看得直挠头,印象里国都城没有这样的地方:军医,这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