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下来,一局都没赢过。
长公主赢得毫不费力,一点都没有挑战性。
草民自愧不如,苏衡很自觉地认怂,恭敬地问:殿下没有运宝司事务要处理么?
长公主充耳不闻,又命弦月取出一盘象棋:来。
苏衡找个了借口,草民该去查诊了。说完,就溜到了法师身旁,仔细观察呼吸心跳,拿起一本空病历开始记录时间和结果。
每半个时辰检查一次,检查到第五次时,白霜落和苏行远提着大食盒来到地下。
长公主和弦月叫醒法师,耐心地喂完午食,又陪她在屋子里走了一段时间,然后再小心地喂完药,再走一阵,才扶她躺下。
苏衡全程看着,等法师躺下后又睡着,才松了一口气。
苏行远翻看苏衡的检查记录,和白霜落逗留片刻,拍了拍苏衡的肩膀才离开。
苏衡看着苏行远离去的背影,脑子里浮出许多疑问,又被自己强行摁掉,可是疑问像野草一样蔓延,因为苏行远说有可能是慢性中毒。
以苏行远准备得有条不紊、经验丰富的样子,他以前肯定见过,不仅见过还成功解毒过。面对未知的疾病或者毒药,治疗过程是个残酷的试错,在合适的时间内试对了,病人就能活下来;试错了,病人也就死了。
反观苏行远的嘱咐,他只担心静妙法师的身体能不能扛住,对治疗方法胸有成竹,明显是有许多临床病例积累而成的。
苏衡的思维就此发散,不知为何想到了太医院院判魏博委托樊诚要自己的命,就算苏行远不言不语,他和魏博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者握了什么把柄。
一个绥城的郎中,有什么能让魏博提防十年,处处想下手,却又不能下手,肯定不是苏家秘药的原因,那又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长公主棋子都摆好了,抬头看到苏衡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没苏衡刚说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长公主堵了回去。
不许说没什么,这种紧要时刻发楞走神,一定是更重要的事情!长公主对自己的观察力很有信心。
在想苏家的事情,家事而已。苏衡回答得很诚实。
冷静妙法师忽然出声,声音很小,但是大家都听到了。
苏衡一个箭步过去,看到法师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喉头一阵阵地上下,立刻出声:准备净桶,法师可能要吐!
弦月闪电般把净桶摆好位置。
哇一声,法师惊醒的同时,吐到了净桶里,一股消化不良的酸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长公主扶住法师,顺手拿了茶盏给法师漱口,哪知道刚漱完还没来得及躺下,又吐了。
苏衡估摸着,早食午食都在这儿了。
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发白,颤着嗓音问:一上午都好好的呀,怎么突然
苏衡又给法师检查了一遍,脉相和心跳都开始变弱,与苏行远之前提醒的症状完全相同,只是提前了一个时辰,这就意味着,拼命救人的时刻快到了。
说话啊!长公主压低嗓音,不怒而威的气场展现出来。
把法师脏了的衣物换掉以后,床榻上、腰部以下的地方垫一层油毪,再重新铺好,苏衡停顿一下,仍然沉着,过不了多久,法师喊热的时候,就会开始腹泻。
长公主来不及多问,立刻和弦月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又搬来两道屏风。
苏衡则到厨房,取来预先调制的补液盐水,来应对上吐下泻带来的电解质紊乱问题。
半个时辰后,法师不冷了,一个时辰以后,法师额头和颈侧开始出汗,长公主与弦月立刻行动,避免了法师的狼狈不堪。
然而,这只是开始,先冷吐后热泻的过程,反复了三次,法师的脸庞和手部皮肤,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脱水症状。
苏行远提着诊箱赶来,用金针和穴位按摩的方法止吐止泻,效果不明显,再这样下去,法师熬不过今晚。
长公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无济于事。
苏衡深吸一口气,把长公主请到一旁:不管草民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救法师就可以是么?
长公主点头,眼神异常坚定:本宫以名声担保!还可以立证立据!
行!请长公主在旁协助,接下来的事情草民不作任何解释,一切都是为了救人!苏衡豁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被布巾蒙了眼睛的静妙法师,躺在了苏衡空间里的手术室床上,手臂固定在板上,安静地接受输液。
守在旁边的长公主不止一次掐了自己的手掌心,防止自己吓晕过去,或者惊叫出声,这是什么地方?
数呼吸呢,您专心一点。苏衡刚给静妙法师注射了止吐药,抬眼就看到长公主慌乱又惊讶的复杂神情。
长公主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自己专心起来:二十六次。说完,眼神又不断向屏风后面偷瞄,总觉得那边有更加令人震惊的东西。
因为小手术室库房里有生理盐水等等不同浓度的输液袋,苏衡计算好失液量,及时给法师补充□□和药物,一个时辰后,法师的缺水症状就得到了改善。
但是冷热交替还在继续。
等输液结束,苏衡又和长公主一起,把静妙法师移出空间,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焦急等待的苏行远夫妇和弦月,望着明显好转的静妙法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公主守着静妙法师,还是满脑子震惊,尤其是苏衡拒绝说明,让她憋了一肚子疑问,整个人都在现实和虚幻中拉扯。
先冷后热,先吐后泻,进手术室输液补充电解质和水份,离开空间回到苏宅这样反复了三次,静妙法师渐渐有了胃口,陈牛强力的食疗供应有了用舞之地。
七月初一,静妙法师灰暗的脸色好转了许多,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一些。
因为苏衡在手术室治疗时,还额外补充了维生素注射液,静妙法师的夜盲症完全好了,看人的眼神不再黯淡空洞,恢复了神采。
苏行远连续把脉了五次,用力拍了一下苏衡的肩膀:无大碍了。
苏衡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拿起茶盏打算再喝一杯浓茶,被苏行远摁住:阿爹?
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苏行远看着儿子的超大黑眼圈,又清减了的脸庞,心疼不已。
熬了整整三天的苏衡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走路都在飘,刚走出两三步,就被积蓄已久的疲劳淹没,走出屋门,一步一步机械地往上走。
沉重的眼皮很快就睁不开,撞在木梯转角,像大麻袋一样摔下去苏衡完全没了知觉。
苏衡!累极了的长公主只来得及喊出声。
眼看着苏衡的头磕向木制扶手的瞬间,转角阴影中伸出一双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紧接着雅公子冷脸望了一眼长公主,眼神里全是指责和怒意。
!!!
长公主忽然就委屈了,要求是她提的,可她也一样累死累活啊!
钟昕,我好累啊苏衡闭着眼睛,脑袋搁在雅公子的肩头呓语。
嗯,睡吧。雅公子轻声回答,抱着稀世珍宝似的离开了。
弦月望着雅公子的背影消失,轻声劝说:长公主,奴扶您。
弦月,本宫变丑了么?长公主不明白了。
怎么会?长公主可是国都城赫赫有名的美人。弦月不假思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