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仍身在敌营, 还没有逃出去, 可是谢苗儿先前的惶恐与害怕,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已一扫而空。
她终于有了一种回到了尘世的感觉。
而软玉温香在怀, 陆怀海却一丝旖旎的心情也无。
她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摸他下巴的小手冰冰凉凉, 连说话都有气没力,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还有那断断续续的血迹
他原担心的是她受了重伤,血不受控制地流下,可是只用见她一眼,他便明白了,那怕是她的故意为之。
陆怀海抱紧了她,飞身上墙, 一边低垂下黯沉的眼眸去看她。
感受到他的目光,谢苗儿悄悄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可是衫裙上沾染的星星点点的血渍, 叫她犯了难。
陆怀海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深深地叹口气, 道:搂住我。
谢苗儿不敢动。不知为何, 对于划伤自己这件事情, 她很心虚。
陆怀海单手抱牢她,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团在袖子里的手背,说道:听话。
谢苗儿吞吞吐吐的,抓着袖子把手搭在他肩上,瑟缩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谢苗儿试图给自己解释一下:我怕弄脏了你的衣服。
蹩脚的借口。
陆怀海没有揭穿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仿佛大点声就会惊碎怀中的琉璃:闭上眼休息,我带你回去。
谢苗儿本想多看看他,可听他说了,她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她轻轻贴近陆怀海的胸膛,把脸埋在他的心口。
月光下,纠缠的身影好似一双苦命鸳鸯。
谢苗儿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她闭上眼了。
她被关的地方,在这座山寨沟壑最深处,他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带上她,只能杀出去。
就像石子砸在了夜晚平静的湖面,霎时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刀兵之声渐起,金属震鸣的声音刺得谢苗儿太阳穴都在发麻,她闭着眼,搂紧了陆怀海的脖子,任由他牢牢地用右手抱住她。
从她闭上眼、再看不见他的表情起,陆怀海身上的柔情霎时间尽数褪去,凄冷月色下,他满身的戾气宛若凶神,几乎要把天边凄冷的月都衬成了红色。
高处巡逻守夜的人当然发现了他,不过很快,他们就和先前看门的两位一样,脖颈前多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剑伤,被绝无转圜余地的一击毙命,死在他的左手剑下。
夜晚有风,卷起谢苗儿一缕发梢,擦过他的鼻梁。
她的发丝仿佛系在他理智上的绳索,拉着他,这才叫他没杀红了眼。
冷气裹挟着血腥气袭卷而来,而谢苗儿仿佛聋了一般,听不见匪寇的惨叫,也听不见他粗重的喘气声,只顾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往他怀里窝。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相信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重生、什么难堪不难堪、什么怕他看破她局促的心思这些别扭的情绪,都见鬼去吧!
谢苗儿心想,就算明日他知晓她的来处,要翻脸把她丢出去,那今天她也不想撒手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蹭了他一下。
要命。
陆怀海神情一僵,他低下头,瞧见她满足的小表情。
不知废了多少定力,他才堪堪忍住,没有去亲吻她莹润的额头。
刀兵之声渐弱,谢苗儿伏在他胸口,察觉到他忽然深吸了一气,有些讶异地睁开了眼。
他足尖点地,正带着她越过最后一个山口。
林中的鸟雀似乎被他们这对鸳鸯惊起了,喳喳乱叫。
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谢苗儿的身体和脑子本就过度使用累极,被徐徐的山风一吹,她脑袋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谢苗儿已经身在一处卧房中。
床前,陆虹托着下巴正守着她,见她醒转,她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惊喜道:你终于醒啦!
终于?她睡了多久?
谢苗儿托着一扯一扯的疼着的后脑勺,下意识要用手去撑床,就被陆虹拦下了,她扶谢苗儿坐起身。
陆虹道:苗儿姐姐,你的手还伤着呢,要小心。
谢苗儿瞪圆了眼睛,用被纱布缠成了白猪蹄的手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么?
陆虹扭股糖似的轻轻抱着她的手臂,道:苗儿姐。
经船上那一遭,陆虹对谢苗儿的看法彻底摆脱了她身份的牵扯。她再看谢苗儿,看见的是她本尊,而不是她厉害堂兄的妾。
谢苗儿失笑,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喉咙干涩得很,咳了两声,陆虹立马就去端水来。
就着她的手,谢苗儿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正在院子里煎药的月窗,也欣喜地跑了进来:姨娘!你醒了!
谢苗儿抚了抚心口,道:万幸,大家都好好的。
月窗眼眶立马就红了:都怪我没本领,还要姨娘站出来保护我们
陆虹同样深有感触,再多的教训也不如生死之交时的惊心动魄让人成长得快,她若有所思道:若我会武功的话,一定不会叫那坏人得逞的!
月窗抹抹泪,又跑出去了:外面还坐着药,奴婢一会儿端进来。
谢苗儿靠在引枕上,她问陆虹:我睡了多久?
已经是申时末了,睡了一整天呢。
从危险降临,到现在,谢苗儿神经过于紧绷,睡这么久也不奇怪。
唯一让谢苗儿感慨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才过去了两日。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又问: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
陆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清越的女声打断了:这里是嘉兴知府唐家的宅院,是我家。
谢苗儿转过脸,见门外站着的是之前见过的那娃娃脸女子,微微一惊。
唐瑜大大方方地朝她招呼,又道:我方便进来吗,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叙情?
她说话不遮不掩,是个很得体的闺秀,谢苗儿笑道:既是你家,谈何打扰?
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探究她身份的意思,这让唐瑜对谢苗儿也很有好感。
于是,她坦然地自报家门:我叫唐瑜,是知府的女儿,接你们回来暂时落脚,那日我因为一些事情离家,隐藏身份,故扮作了妇人打扮。
谢苗儿道声多谢,忍不住看了眼陆虹,再看了看唐瑜。
感情一路上离家出走的姑娘都被她遇见了?
陆虹知道她微妙的表情因何而起,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羞红脸,逃也似的跑出去:我去帮忙煎药。
同样都是出逃,她比人家可差多了。
她一遇到事情就慌了阵脚,人家唐小姐要冷静太多,还能帮上忙。
谢苗儿的目光顺着陆虹的背影一路出去,她的眼神游移,似乎在找什么。
唐瑜了然,她问道:你是在找陆怀海吗?
谢苗儿点头,她犹豫一会儿,问:他现在在哪里?
昨夜他将你带出来后,继续带人去剿灭九龙山那伙贼寇。应该没有这么快回来,你放心等着就是。
她尚有觉可睡,他却是一直在连轴转,做的还是如此危险之事,谢苗儿的心又提了起来。
唐瑜瞧见她的神色,道:你们可真有意思,都这么在乎对方。
说着,她坐在了床前的绣墩上,自来熟地给谢苗儿掖了掖被角:你可知,他昨夜都做了什么吗?
谢苗儿茫然摇头,既而挪着身子靠近了她一点,一副求知欲极其旺盛的模样:什么?
九龙山是我们这里很有名的一座山头,上面地势复杂,他虽挂心你,但也没有直接闯进去。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带着大队人马攻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却不愿,执意要去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