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有些怪异,你在看什么?
谢苗儿当然不会说她想到了她爹,并且在心里暗暗地把他和她爹披发的模样横向对比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还是她爹这个曾经以俊俏闻名京城的探花郎输了。
可她不擅长说谎,或者说就没有撒过谎。
谢苗儿憋了好久,把脸憋得通红也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最后只道:我我拿个东西。
陆怀海觉得她简直是莫名其妙,再一想又觉得算了,她的想法本就跳脱。
他明明是想让她瞧他反向收剑入鞘的动作,结果她在意的居然是剑会不会锈?
想及此,陆怀海哑然失笑。
他今天好像笑得有点多。
凭心而论,陆怀海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开朗的人,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身边连惯用的小厮长随也无,对于寥寥几个能称得上友人的朋友,也很少会说及他内心的想法。
但今晚在四角亭中,也许是雨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也许是悸动趁着夜色悄悄发芽,陆怀海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等谢苗儿开口问到他和陆宝珠之间怪异的氛围。
他并不介意让她知晓他那些不顺遂、不光彩的经历。
甚至,他是想让她知道的。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怀海收敛起神色,看向了忙活开的谢苗儿。
她拿起了绣绷,依偎在烛火下,一针又一针。
他想要她对他多了解一分。
可她身上的谜团,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比如为何在初见当夜,她就于梦中喊了他的名字。
烛光下,谢苗儿的侧脸和煦,她非常认真地在完成那二十五个荷包中的一个,忽然听见陆怀海叫她,差点没把手给扎了。
谢苗。他唤道。
谢苗儿看他:怎么啦?
陆怀海的喉结上下滚了两回,没说话,只指了指那兀自燃烧着的蜡烛。
哎呀!谢苗儿惊呼,赶忙丢开了绣绷。
蜡油融化,正顺着床柱往下滑,所幸刚刚拭剑的帕子还在床尾的春凳上,救场还来得及。
她有时笨拙,有时灵巧,但总是神采飞扬的。
陆怀海望向窗外。
今夜,天上没有月亮,但他的眼前却有一抔月光。
谢苗儿忙了好几日,才终于把那二十五个荷包绣好了。
针黹女工不是她的强项,但是女儿家要学的东西,她没有哪一样是不精的,以前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花在绣技上,眼下这么一遭,反倒让她把以前没力气顾及的女工给拾了起来。
所以越到后面,她绣得越困难。
不是难在花样模子,而是难在如何隐藏自己的水平,把手艺拉回普通但还不错。
绣好以后,谢苗儿打算把荷包交给陆怀海,再和他说一句多谢。
这天傍晚,陆怀海回来了。
你谢苗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从袖中摸出了几张淡黄的纸张,拍在了她的妆奁上。
拿着。他对她说。
谢苗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怀海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衣襟才从兰康坊出来,沾了一身酒气烟味,他嫌恶得很。
待谢苗儿定睛一看那几张纸,发觉这些都是谢家产业的契约后,她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
瞧她满脸讶色,陆怀海微微勾起唇角,反问她:怎么,自己家里的东西,不认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式面包 5瓶;一笑作春温、大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这天,前夜里才喝了场大酒的张端浑身萎靡,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从井里舀了瓢凉水洗过头脸,边洗边骂。
他奶奶的,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
洗着冷水脸,张端忽然一激灵想起了自己先前没搞到手的那谢家小妮。
长得是真水灵啊,比他见过的官家小姐还好看。
要是那天把她
外面有人在拍门,张端开门,见是一直跟着他混的小喽啰朱劲来了,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宿醉后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张端踹他一脚,朱劲没咋样,他自己倒是差点打着跌倒了。
朱劲眼色一暗,既而他满脸堆笑地去扶张端,问:哎哟,这大中午头子,张哥你生哪门子气呀!
张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日要不是你没把好门,能让那谢家女跑出去?
原来是这事,朱劲忙道:正要和张哥说这个呢,那布坊的管事想来找您,问这一季的布该怎么处置。
张端哪懂做生意,在他眼里,店面产业都是聚宝盆,搁在那儿就该自己有收息,若是出不了钱,就卖了再去抢下一家。
于是他胡乱道:你就跟他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别亏了,亏了我找他算账。
朱劲心里不屑,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好,张哥,今日还去兰康坊吗?
张端当然说要去,朱劲便一边拍着他的马屁一边跟在后头。
最近张哥手气太红了,要我说,什么谢家小妞算什么,只要有钱了,女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张端冷哼一声,心里却还是受用的。
兰康坊门口的小厮见这位主来了,连声相邀。
开玩笑,日日来送钱的大爷,能不好生伺候着吗?
当然,猪也不可能天天宰,赌场的人深谙养肥再钝刀子割肉的技巧,时不时舍些蝇头小利,倒让张端以为是他赚了。
今天,张爷还是打关扑吗?小厮问。
所谓关扑,就是赌东西。小到一壶酒一只靴,大到车马、地契甚至奴婢都可以做赌注。
关扑有很多玩法,兰康坊里玩的是最简单的法子,一只骰盅三个骰子,点大者胜。两方的彩头要先给兰康坊验过,也不怕谁反悔。
张端道:当然,你速速引路,顺便给拿我来两壶酒来。
小厮应声。
张端无需旁人引路,赌场这地方他闭着眼睛都会走。
关扑的场正有人在赌,围得水泄不通的,张端喝着酒围观,一壶酒下肚,赌桌上的人才一哄而散。
赌败的人拉着脸下场,看客纷纷议论:那戴帏帽的兄弟可真厉害,到现在赢了几局了?
得有个六七局,手可真红
在赌场戴帏帽遮面巾不算奇怪。
邕朝明令禁止官员赌博,关扑这种赌物的、游离于可与不可间的东西,常有当官的会隐姓埋名来参与。
听旁人议论,张端起了兴趣,他拨开人群,走近赌桌:来!快开!
那戴帏帽的年轻男子已经在收拾他跟前赢来的东西了,冷冷道:找别人吧。
张端赌瘾大发,自认为手俏的他就想和厉害的赌,忙道:义士留步,再赌一局吧!
年轻男子这才转回身来,就一局。
骰官得了张端的眼神,生怕年轻男子反悔似的,赶忙整饬好赌桌,把骰盅摆好。
骰官问:二位的彩头是什么?
年轻男子随意捻起他才赢来的筹码,一匹好马。
这彩头大,张端不甘示弱地许下了十匹绢。
第一局,对面的年轻男子果然赢了,他转身又要走。
他是赢了,输了的张端当然不甘心,又央他继续。
那年轻男子环视了周围一圈,道:赢太多我也怕损阴德,但诸位也都看到了,今日不是我要赌,是这位仁兄央着我来的,若是赌输了可莫要怨我。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上了赌桌哪有怨别人的道理!小兄弟说昏话!
骰官也道:客官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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