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疆场外的将军难免让人叹惋。
所以百年来,陆怀海始终仰慕者众,因而带着他名头的所谓物件太多,多是古玩商为了卖价捏造的噱头罢了。
不过谢苗儿虽不觉得那镯子是真的,也感念着兄长对她遥遥的记挂,她寻出那枚玉镯,握在了掌心。
谢夫人在旁嗔道:这孩子也真是的,哪有给妹妹及笄礼送陪葬品的?也不担心不吉利。
谢太傅不赞同:夫人这话,我就不能苟同了。这陆怀海虽是前朝人,却也赤胆忠心,如果这物件当真是他的,反倒是有英灵庇佑,何来不吉?
是是是,我可说不过你,罢了罢了,苗儿喜欢就好。
瞧着爹娘斗嘴,谢苗儿不知为何,忽觉得自己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真好。
一家人复又闲话了一会儿,最后是谢夫人下的逐客令。
时候不早了,星牖,好生送送小姐回去休息。
星牖应声,谢苗儿站起身,向爹娘深深拜了一拜,她说:女儿别过,爹娘务必要珍重自身。
拜别之后,她不敢再回头看他们的表情,紧握着星牖的手腕迈出了厅堂。
身后,谢夫人仍旧在碎碎地叮嘱着:路上黑,掌灯要小心,别走西边,那里铺的是鹅卵石,有积水滑得很
说到最后,谢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星河高悬,皓月当空,谢苗儿听着母亲渐远的叮咛,不甚优雅地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她知道这是自己和他们的最后一顿家宴,他们也知道。
他们默许了她任性的选择。
勉力走回卧房时,谢苗儿已是力竭。
星牖扶她躺下,望着她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苗儿手脚冰凉,她咽下了喉间的腥甜,积攒了一番力气才堪堪开口:下去吧。
说罢,她倚着雕花的床架,支起双腿,把脸埋在了膝上,独自蜷缩起来,像一只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的小鹌鹑。
收入怀中的那只玉镯恰到好处地硌了小鹌鹑一下。
哥哥是忠厚人,不会为了给小妹送礼而编造奇闻异事,说不准,这真的是陆怀海留世的东西呢?
于是谢苗儿歪着头,摸出了这枚据说是陆怀海陪葬的玉镯,就着窗外熹微的月光细细端详。
是一块通透的好玉,倒和史书中的陆怀海一样,不染纤尘。
哪怕身陷囹圄,也不曾折下脊梁。
谢苗儿钦佩这样的人。
第一次从邕史中读到他的传记时,她哭湿了整片衣襟以及一只袍袖。
叹他有勇有谋,惜他被诬惨死,也羡慕他驰骋山海,如流星般划过,百年后也依旧有人铭记。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和他举杯共酌,再告诉他,好好活着好好打仗,可千万别牵扯到朝政当中去了!
想到这儿,谢苗儿忽然失笑。
她这个命不久矣的泥菩萨,居然还想着渡前人。
收回思绪后,谢苗儿发觉,这掌中不知真假的玉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她方才不知不觉中,竟反复摩挲了它许久。
也是缘分。
最后,谢苗儿干脆将它放在了枕下,安然合上双眼。
眼前是一片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醒的谢苗儿缓缓睁开了眼。
只一眼,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她确实还是倚在一张床上,可是这张架子床斑驳掉漆,床尾的雕花都掉了半阙!这根本不是她的卧房!
谢苗儿拿起枕头护在身前,惊恐地站起身往床下走。
她又发觉不对劲了。
她生了太久的病,从头到脚都是沉重的,而眼下的她,却觉得呼吸吐纳无比自如,半点阻滞感也无。
谢苗儿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脚,扶着墙走到了门边。
萦绕她十多年的虚弱无力感,竟也消失了。
她还没来得及探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一阵越来越近的喧哗。
和狐朋狗友去青楼厮混,我们陆家还没你这么出息的!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躲!你还敢躲!
好啊,我倒要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天杀的,用这么粗的棍子,你要将大郎打死不成?
男人在叱骂,女人在尖叫,夹杂其中的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场战火居然在往她这边烧!
活了十五年,谢苗儿第一次见识这样生猛的场面。她登时便愣在了原地,不知自己该继续往前还是往后躲。
她是谁?她在哪?
哐当哐当的脚步声更近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跟被火燎了似的,踏着青石板砖,急吼吼地往谢苗儿身处的小院跑。
而此时此刻,谢苗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她所钦佩的前朝将军陆怀海,好像正是家中大郎。
作者有话说:
ps:架空,背景设定参考明代,不影射任何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及事件,才疏学浅,谢绝考据,主线是男女主的感情,后续涉及朝堂和战役的剧情请各位多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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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生/破镜重圆」
辅国大将军时谦起于微末,战功显赫,打得戎狄节节败退。他回京受封的那一日,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不知成了多少春闺少女的梦里人。
只可惜他被一猎户女的一饭之恩所胁迫,早年间不得已娶了她做正妻。
众人不由为时将军叹惋。
他这支鲜花算是插在牛粪上了。
姜锦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女,她自知配不上时谦,无意奢求情爱,只尽着自己的本分。时谦常年出征在外,她便留守京中,替他料理家事,解决后顾之忧。
时谦对她不坏,不沾花惹草,俸禄赏赐都留在京中供她花用。穿绫着锦的日子,姜锦当然没什么不满的。
只是有点累。
战讯频传,回府没几天的时谦又要走了。
分别前夜,姜锦躺在他的身侧,心头有万语千言想要对他说,最后却只剩一句:保重自己,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们和离。
等了许久也不闻他的回音,姜锦偏头,瞧见他冷峻的侧脸和紧闭的眼睫。
姜锦默然许久,到后半夜才睡着。
再睁眼时,她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彼时还未发迹的时谦,浑身是血,倒在了她进山打猎的必经之路上。
本质是回到过去弥补缺憾,重新好好谈恋爱的故事,也是甜饼不虐
第2章
庭院的南北两面都种了满架子的薜荔,绿意盎然,把谢苗儿的视线挡了个七七八八,透过叶片的缝隙,勉强能看见少年的身形。
他在架子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向小院外喊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亲骂我便算了,难不成连孔圣人都要一起骂?
一阵风卷过,葱绿的叶片迎风耸动,正巧,让谢苗儿瞥见了少年的侧脸。
他身板直溜溜的,眉眼英气得很,鼻骨的形状也生得极好。因为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一把头发只草草用了发带竖起,未被收拢进去的碎发有长有短,长的就随意垂在额前,短的都自顾自支棱着,活像炸了毛的狮子狗。
少年蓬勃的生命力差点没把谢苗儿掀了一个大跟头。
疑似这位少年亲爹的男人追了上来。
陆怀海,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荒谬的猜想居然是真的,谢苗儿倒吸一口凉气。骤然见到日后会彪炳史册的陆将军,她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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