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儿捂着心口,很是为她难受。
也不知是何机缘,让自己有幸用另一个谢苗儿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但命运如斯,将她推向了这里
谢苗儿眼眸一沉,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那强娶杀父之仇,她也合该替她去报一报的。
此外,更重要的是,她成了陆怀海的身边人。
从前为了治病,谢苗儿在娘亲的陪伴下求过许多神,亦拜过不少佛,身体却每况愈下,她那时心想,也许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神佛吧。
可是现在,谢苗儿忽然很感念祂们。
或许真的是神衹降下的天意,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去,甚至还回到了陆怀海十七岁时。
她有机会自由地行走在天地间,也一定可以让陆怀海不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眼下还是长平二十三年,陆家因为如今的主心骨陆湃章被遣到浙江都指挥使司任都司佥书,举家从延绥搬到了这里。
属于陆怀海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一切还来得及。
想到这些,谢苗儿忽然振奋了起来。
她一定不会让陆怀海走向历史上的结局!
就在此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传来。
谢苗儿以为是新来的丫鬟找她,清了清嗓子说:进来吧。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却并不是她以为的小丫鬟,而是陆怀海。
他踏着月色,走进了这小小的卧房。
陆怀海来的突然,谢苗儿腾地站了起来,然后
然后就不知该做什么了。
她爹、她兄长、她姐夫,都没有纳妾,她并不知道妾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丈夫。
她暗骂自己:呸!方才还在心里想了那么多,怎么真见到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何谈以后救他!
谢苗儿的局促显而易见,陆怀海自然看得出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纳了便纳了吧,反正陆家不缺一口饭吃,就当她是个盆栽就好了,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不过今天下午,他抓了府里一个下人把情况问了个清楚。
原来他的妾是这样的小可怜,家破人亡,他还让她听见了不少混账话。
她看起来那么纤弱,别被他的话给吓死了。
于是,把亲爹气得要砍人都不以为意的陆怀海,心底升起了一些愧疚,还是决定跑一趟解释一下。
他说:谢姑娘,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你莫要怕,既然老夫人救了你,你好好待着,不必对我战战兢兢。日后你若有了合适的打算,同我直说便是,我放你离府。
外面的世情对于如今的谢苗儿而言,更是陌生的,哪怕不是为了陆怀海,她也不会轻率地离开。
不过,他的一席话还是叫谢苗儿心里暖意盎然。
可他越是这样,谢苗儿心里越觉奇怪。
他面对她的言行并不孟浪,反倒称得上有翩翩然君子之风,这样的人,真的会去青楼狎妓吗?他又为何在面对自己的亲爹时一句话也不肯饶?
谢苗儿压下满腹的疑惑不表,朝陆怀海浅浅一福:多谢多谢陆公子。
他叫她姑娘,她便学着他的口气喊公子。
陆怀海见她眼神清明,确实不像被吓到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说:那好,我先走了。
他不是话多的人,转身就走。
这回,他好像还是要翻墙?
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右手边的门,谢苗儿迷茫了。
她下午和丫鬟简单说过几句话,知道她住的这个小院是西厢房后头围出来的,墙一翻就要出府了。
晌午翻墙出府,不算奇怪,可夜色已深,陆怀海怎地又要翻出去了?他不会又要去青楼吧!
谢苗儿鼓起勇气,喊住了他:陆公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当然不会和自己的妾说,他这个点了还得翻墙出去,是因为他爹发了大火,说他要睡妾当然可以,那就一辈子睡妾的肚皮上吧,永远都别回自己屋里了,所以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去,打算投奔狐朋狗友那儿凑活一晚。
陆怀海还是要面子的。
他绷着脸,在思考该直接走不回答呢,还是编个理由?
谢苗儿虽然猜不到具体的原因,可是晌午闹的那一遭她亲眼目睹了,是以,隐隐能猜到是陆怀海和家里闹翻,不想待在府里。
她再度鼓起勇气,对他说:不如在我这里歇一晚。
第3章
此话一出,别说陆怀海了,就连谢苗儿自己都吃了一惊。
谢家自有家学渊源,谢苗儿七岁那年,就能啃石砖般的大部头史经,陆怀海陆将军这个名号,她从读史起就记了许多年。
她早知他的姓名,几乎可以把他的生平倒背如流,可说到底,也才见了眼前这个男子两面。
她之前身体不好,极容易生病受风,难得出门。而院子里伺候的除了丫鬟就是婆婆,她见过的同龄男子一只手都能数得清了。而刚刚,她竟对着一个才见了两面的男人,说出了这么孟浪的话!
谢苗儿犹自懊恼着,而陆怀海已经回转过身,不无讶异地看着她。
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将将升起,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光亮有限的油灯,昏暗的光景把少女的眼睛衬得格外闪烁,就像遗失在山野里的星星。
她大概是猜出来自己像个败家之犬一般往外跑的原因了,所以要留他一晚。
小姑娘脸皮薄,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后悔了吧,硬生生把一张小脸憋红了。
陆怀海几不可察地叹口气,正打算打个圆场糊弄过去,却听见谢苗儿顿了顿,眨着澄澈的大眼睛,继续向他发出邀约。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反正这里也是你们陆家的地方。天很晚了,二更就要宵禁,你会不会来不及找落脚的地方?
谢苗儿絮絮地说了一长串,与其说是在劝陆怀海,不如说是在劝她自己。
她虽赧然,可下午冒出来的念头还在她脑子里。
她不愿看到陆怀海英年早逝、草草收场。
可她只是重活一次,并没有什么神力仙法,如果她和他连话都说不上几句,那她还怎么改变他的结局!
所以,谢苗儿只好大着胆子继续留他。
况且,能和自己钦佩的人物相交,本就是一件妙事。
想到以后能真真切切地去贴近他,感受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谢苗儿也就不怯了。
前面十五年里除了病痛,谢苗儿就没有碰到过旁的糟心事,所以她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变换的神色被陆怀海看得清清楚楚。
先是羞怯、再是释然,最后,她的眸子里居然还微微闪烁着期待的光?
小姑娘眼里那股没来由的期待打得陆怀海措手不及,让他把还没出口的那句不必收了回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去一个朋友那蹭一晚。
这个朋友姓李,是台州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人称李衙内,酷爱眠花宿柳、吃酒赌钱,这个点不定上哪逍遥去了,找不到他也不好贸然就去人家府上。
天色已晚,打更人开始在街上敲锣了。过了二更还在街上游荡,被抓起来了到时候还得他爹去衙门提他。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这里是陆府,她是他过了明路的妾室,他留宿在这,天经地义。
陆怀海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说道:好。
见他许久没有回应,谢苗儿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继续劝他留下,忽听得他答允,她下意识眉眼弯弯地笑了。
新来的两个丫鬟是对姊妹,一个叫大妮一个叫二妮,被陆家人买来不久,还没改名。
谢苗儿问她们:院子里一间旁的屋子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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