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同志,那人的语气清爽而坚定:归队了。
诶,马上。乔鲤回过神来,他赶忙走近两步:占愚,魏哥呢?
林占愚应道:他去出活了,今儿我照看学颐。
乔鲤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这人身上,听他一说才发现他身边还带了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这是学颐啊,长这么大了。乔鲤很是激动,他点了点头:我先走了,回去跟组织上打个报告,中午再出来找你们。
林占愚快速报给乔鲤一个地址,望着对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直到魏学颐拽住他的裤脚他才意识到,方才他遇见了从南京城里跑出来的乔师哥。
既然如此,或许师父他们也还活着?林占愚越想越高兴,忽然觉得暗淡阴沉了许久的天色也有了几抹亮意。
林叔。小娃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唤他:叔。
林占愚把他抱起来,脸上掩饰不住喜悦:走,咱找你爹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魏青筠正在撂地出活,身边的人依旧稀稀拉拉,与当年在南京城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小老百姓们大多心善,毕竟他的水平是实打实的,因而若是家里稍有闲钱,并不介意多给他几个。
林占愚抱着小孩站在不远处看他,直到一场说完看官们离去才走上前。
师哥,林占愚笑道:你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这我哪猜得着?魏青筠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十分无奈: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我碰见乔鲤了。林占愚凑近了:他们部队好像就驻扎在庐江县。
真的?魏青筠也笑了:乔鲤能从南京城跑出来,那师父和你嫂子
时间太仓促了,我没来得及问他。林占愚说得兴高采烈:但我跟他说了咱们的住处,他说中午要来找咱。
这会儿阳光渐渐强了,时间已然不早。俩人一合计,索性收拾东西往回走,草草地吃了饭,站在临时住的小院门口等着。
魏哥!占愚!正午时分,远远瞧见他们的身影,乔鲤打了个招呼,加快了脚步。
这儿!魏青筠冲他喊:小乔,你可算来了。
乔鲤一溜小跑过来,笑得分外开怀。
他跟魏青筠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林占愚站在旁边,突然想起他魏师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占愚啥时候长这么高了。乔鲤笑着比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印象里他才到我这儿。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魏青筠笑道:在南京的时候你天天忙碌,没管过他。他这个头早就窜起来了。
提到南京,乔鲤脸色微变。见状,魏青筠赶忙问:师父还好吗?你陆江嫂子还好吗?大师哥一家在哪儿呢?
魏哥,乔鲤抓住他胳膊:我跟你坦白说,但你可千万别伤心太过。
这话一出魏青筠就明白了,心情瞬间跌回了谷底。
他原本刚刚看到了一点儿希望,没成想现实并没有留给他丝毫余地。
魏青筠摇了摇头,对上乔鲤的视线: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当时并没有在南京城里,我出来给组织上送信了。乔鲤压低了声音:我爹、大师哥、还有嫂子他们都在慈幼院避难,我家妻儿也在。我本以为他们很安全,可谁能想到日本鬼子这么丧良心,平民百姓都不放过。
说着他有几分哽咽:我后来还去合肥县找你们来着,可旅店伙计说你们早就回南京了,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也哎,这大半年我跟着组织东奔西跑地打仗,眼瞧着安徽的地界一处接一处沦陷,马上鬼子的大部队就本着武汉去了。
乔鲤的声音很低,林占愚须得凑近了才能听清。也正因为挨得近,他忽然发现他小乔师哥的脸不再如从前一般白净,而是多了许多细碎的坑洼。
师哥,他指了指乔鲤的脸:这是咋回事?
嗨呀,不要紧。乔鲤苦笑了一下:之前打仗的时候不小心让炮弹碎片崩脸上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占愚的心却因此生疼了一下,魏青筠的脸色也变得很差。
乔鲤赶忙岔开话题:你们现在就靠着撂地出活讨生计吗?
魏青筠点点头:主要是还带着个孩子,抽不开身。
孩子好啊,孩子是希望,有希望就有未来。乔鲤望了一眼魏学颐,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是打算一直待在庐江县?
是啊。魏青筠与林占愚对视了一眼,解释道:在这儿好歹还能多少帮着提一提你们的士气。
是你们?乔鲤猛地想起了什么:自打前阵子来了庐江县我就一直听人说,有两个街头卖艺的可不简单,出的活里常常引经据典,不止打趣逗乐,还借古说今。
过奖了。魏青筠摆摆手:比不得你们真刀真枪地上战场。
魏哥,你这实在过谦。乔鲤招呼林占愚再凑近些:我给你们说个好去处吧。县城东边有家吴记菜馆,掌柜的吴老二是我们的朋友。你们若去他店里出活,他肯定欢迎。
行,魏青筠点头应下:下午我和占愚去看一看。
乔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本子,从上面撕下一张纸,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番号:去了把这个给他,就说咱们是老熟人。他警惕性可高了,不这样未必愿与你们推心置腹。
魏青筠接过纸条:小乔师弟,多谢了。
客气什么。乔鲤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见外。
林占愚在旁边听着看着,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他很多年都未曾勘破的事:原来当初那个除夕夜里,小乔师哥的伤竟是因着这样的缘故。
乔鲤又与他们说了许久,直到时间快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把他送走之后,魏青筠便带着林占愚和魏学颐去了城东的酒馆。
小伙计,进了屋,魏青筠没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掌柜的在哪呢?
哟,魏小哥。自打上次一病,林占愚的身体一直没能恢复到从前,魏青筠舍不得让对方劳累,遂揽下了大部分的生计压力,不过天天出活也为他带来了好处,这让他在庐江县渐渐小有名气。
伙计认得他:两位稍等,我这就给您喊去。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就从后院走了出来:什么风把魏小哥吹来啦?
这家店铺的布置极为简单质朴,门店里除了柜台便只有几张木质的桌椅。这会子过了饭点儿,伙计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看起来还算宽敞。
阳光从木窗照进刚擦过的水泥地上,显出了几分在这个世道难得的安宁与暖意。
魏青筠冲他笑着点头,而后把乔鲤留下的字条递过去:我俩跟小乔同志是故交,是他跟我们提起您的。他轻声笑道:小乔同志说您是他们的朋友,还说若是我们来您这儿出活,您肯定欢迎。
原来如此。闻言,吴掌柜也笑了:我早听说过您二位,就是缺个结识的契机,这倒好。
说着他却有些为难:现在这样的时候,我手头也不宽裕。这样吧,你俩每天晚上在我店里出活,我供给你们还有这孩子吃住,跟店里的伙计一样。白天你们还可以干原来的活,我就不另外给你们钱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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