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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知道他不信,便轻轻发出吟唱——那是和凡人吟唱极不一样的声音,也不似野狐对月的呼啸,更像是一种对自然的唱和,听起来像是树叶在风里摇动,又像是溪流越过山丘。

明先雪浑然一震,目光透露出不可置信:“……是你?”

明先雪确实记得,自己在年少时有一段日子时常在夜晚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原以为是风吹草动之声,盖因这声音在自然中太过和谐,他也没有多想。

在许多个夜里,他便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的。

“我见你那时候刚离开王府,正是孤苦,平日装得没事儿似的,夜里却辗转难眠,故常来唱谣来哄你睡觉。”狐子七悠悠道,“你还记得麽?”

明先雪一时怔住:他大概真的没想到,狐子七曾以那样的方式陪伴过自己。

想到那时候,有这麽一只狡猾而美丽的狐貍,在不知何处,用这般难以言喻的声音哄自己入眠,他心内一时毛骨悚然,又一时温馨无比,一时又是不甘不愿,一时又是甘之如饴……

狐子七哪里知道他心内的情状,只是笑着趴在床边,虽是美人的肉身,却俨然有狐貍的姿态,他曲臂伏地,轻轻哼诵起明先雪记忆深处那遥远又模糊的旋律。

明先雪正有风寒高热,身上忽冷忽热的,眼里模模糊糊,看着狐子七那美人脸却已看不真切,只有那梦幻的歌谣却越发清晰。

明先雪沉沉睡去,又在半夜醒来,身体一阵发冷,如置身于冰冷的冬夜之中。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狐子七已经爬上了床。

“你冷不冷?”狐子七的声音该是温柔关切的,但那双上挑的狐貍眼,却透露出狩猎的光。

明先雪不语,只是看他。

狐子七惯了见明先雪从十岁起就是那个小大人的样子,现在十六岁,更老成了,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偏偏脸庞鲜嫩得叫人想咬一口。

倒是此番,明先雪才有一些年轻人的意思来,身体发冷便蜷起来,不似平日正襟危坐了,那玉白冷酷的脸颊,也因发热多了胭脂般的光,向来清净透彻的眼睛,也透出雾迷迷的水汽来。

狐子七轻笑,撩起他的被子。

凉风从被子揭起的地方吹进来,明先雪发冷抖了一下。

狐子七握住他的手,快速的,迅疾的,像锚定了兔子的狐貍。

明先雪成那兔子了,躲都躲不了。

狐子七握住他的手,说:“可怜见儿的,这样的冷。”

他又伸手触明先雪洁白的额头:“这儿却烫得能烙饼了。”

明先雪下意识一笑:“那正好,拿来暖手,也省了汤婆子的功夫。”

“什麽汤婆子汤公公的,我这山精野怪不懂鼓捣这麽精致的玩意儿。”狐子七凑近明先雪说话,如兰似麝的气息吐在明先雪的脸颊上,让发烫的他感到肌肤一阵凉凉的。

明先雪向来不喜别人靠近。

但明先雪此刻却想道:我是不讨厌他的。

狐子七笑道:“狐属火,最能生热了,我替您暖暖被窝,比那什麽婆子好使一百倍。”

明先雪闻言擡眸,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这不合适。”

狐子七笑道:“之前,您不是说过看我跟看白骨是一样的,我给你暖被窝,怎麽不合适?”

“和白骨同一个被窝,你认为合适?”明先雪道。

狐子七笑了:“公子是在说笑吗?”

“自然是说笑。”明先雪眼神里难得有些戏谑,静静看了狐子七一瞬。

只是这一瞬,狐子七不过是被看了一眼,却似被触了肌肤似的,忽而有微微颤意。

明先雪随后开口:“你这等美人,若躺在我的床上,明日宝书看见,怕是不好。”

“公子雪着相了。”狐子七道,“清者自清。”

明先雪又说:“你知我沽名钓誉。”

狐子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麽。

他半晌噗嗤一声,说:“公子雪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满嘴美人白骨、富贵浮云,结果却自称沽名钓誉?实在有趣。”

明先雪微微眯了眼睛,像是突然有些头痛,皱了皱眉,随后又振作起来,再次春风化雨地笑道:“小七既然已认得我那麽久,大概早已知我性子。我又有什麽可瞒得过你?”

之前狐子七说起“窗中度落叶,帘外隔飞萤”一句的时候,明先雪也是半信半疑。

即便信了之前曾和狐子七结缘,也只当是在相国寺的后山偶尔碰着。

知道今日听了狐子七的歌声,才突然惊觉,狐子七竟是陪伴了年幼的自己那麽久,以那麽隐秘、温柔、又诡异的方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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