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当地常规的四室两厅的房子,90年代流行的装修风格,采光不错,yAn台处挤着郁郁葱葱的绿植,仔细看会发现花叶已经开始打蔫儿了。
yAn台玻璃上还趴着年节时的窗花,这时候已经有点儿褪sE,初夏时节,并不显得十分应景。
卧室门上挂着福字装饰。
窗台下实木置物架上横着很大的鱼缸,旁边凌乱堆放增气泵等杂物,茶几上堆着吃剩的外卖盒和可乐罐。
赵子越瞥了一眼,看起来再懒得收拾,只说:“出门时忘扔了,不好意思。”
她推开书房的门,侧出身子让我进去看:“这间屋子……自我哥失踪之后就变成书房了。”随后不再说话,同我一起静静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书房大部分空间被归置得很齐整,看得出住户是有条理的人。
只是书桌凌乱得有些突兀,不仅堆满摊开的书籍、乱糟糟的草稿纸,连电脑屏幕也是歪的,还有吃剩一半的苏打饼g、只剩个底的咖啡。屋里充斥浓郁咖啡味,低头一看,原来咖啡渣和许多滤纸大咧咧散在垃圾桶里。
书籍大部分是物理相关,书名大多晦涩难懂,稿纸上字迹凌乱,内容五花八门,我想仔细看清,她却抓起稿纸扔进垃圾桶。
“抱歉。”赵子越说:“书房也没收拾。”
我耸耸肩以缓解尴尬:“您大学是物理专业?”
“不是。普通人学物理没饭吃。如果你是问这些书……”她随手翻了几页,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麻木:“JiNg神鸦片。只要没翻到下一页,我就能心存侥幸,安慰自己这一切都能用物理来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示意我看向书架旁成摞的纸箱,最上边一个敞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科幻世界》:“这些也是。小时候,他房间里全是这种书。”
毫无疑问,赵子越所提到的“小时候”,必然指的是她哥哥存在的那个“小时候”。
书桌边上压着赵子越打印出来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赵子卓——如果这真是赵子越所描述的赵子卓的话——仍然充满活力地、静静地朝我们露出笑容,那笑容十分清晰——而这种清晰正是赵子越梦寐以求的。
惭愧的是,我不是神探,更没啥特异功能,单从现在这间屋子来看,着实看不出什么来。
赵子越似乎也没对我抱多大希望,一一为我指出这房间之前如何布置:哪里是床、哪里是衣柜、墙上贴了那些海报、书桌里藏了哪些游戏机、床底下塞着哪些老掉牙的碟片和磁带、另一个书桌上摆满无线电接收设备……像位极负责任的导游。
我诧异于她对十几年之前的事物记得这么清楚,同时隐隐有些心酸。
“要去河边看看么?”她忽然止住话头,转而问道:“不过河边也跟之前不一样了。”
“也是在哥哥失踪之后不一样的吗?”
“不是。行政规划变动加沿街商铺拆迁,现在都改成居民楼了。”她说:“不远,我们开车过去。”
约二十分钟,我们到了釜水边上。
据赵子越介绍,现在的釜水水位b前些年更深一些,水质也好了很多,并且不让钓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段河横穿釜水公园,身上横纵架着几座装饰用的石桥,河里摊着小片荷叶,河边栽着一溜儿垂柳,风吹过时,很有几分意境。
“当时我们走到这儿。”赵子越在通往河边的台阶处立住,抬头盯着太yAn:“太yAn就在我们面前。”实际上那时已近下午四点,太yAn已经往西斜去,我们的影子也开始倾斜拉长。
“后来我们转过身,”赵子越转了个身,这时她背对太yAn:“可太yAn还在我们面前。”
“之后,不论朝哪个方向,太yAn都背对着我们。”她盯着我,继续说道:“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赵子卓这个人了。”
兴许是因为她的神情有些令人发怵,我一时竟觉得环境有些可怖——即使天还亮着,太yAn就在天上挂着。可是,想想看,如果身为光源的太yAn都不再可靠了——我是说,在赵子越的讲述里,太yAn已经变成和黑暗一样莫测可怖的存在——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希望这个故事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可能X。
就在J皮疙瘩在我身上炸开时,赵子越轻轻说:“其实你也不信,是吧?”
我有些尴尬,边举起相机装模作样地拍照:“…倒也不是完全……”想起李辉的话,于是现学现卖起来:“我对一切未知保持尊重。”
赵子越笑了一声,轻轻偏过脸去,夕yAn在她脸上呈现极柔和的光泽。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笑起来非常好看,睫毛柔和耷在眼睑,同嘴角一齐泛出令人怦然心动的弧度。
可惜只有这一瞬。大部分时间,她仍是那个面容严肃、眉头紧锁、神经兮兮的nV人。
“这个故事,你们打算怎么运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呃…”坦白说,到此为止我对她已经有了许多同情,至少“我们打算利用你的故事甚至你的JiNg神疾病来炒作一波”这种P话难以当她面说出来。
她见我吞吐犹豫,一时没再说什么。
直到有群孩子嬉笑着跑过去,她才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肯听我说这么多,且亲自跑来看,已是十分难得。这么多年,没人拿我说的话当过回事儿。感谢你,这件事如果对你还有价值,就拿去用吧。”短暂顿了顿,不待我回应,就指了指我身后:“地图导航到术城北站,有高铁直达北京。我就不送了。”说完她再次笑笑,说:“再见了。”
所以这场闹剧就此收尾了吗?
她只是简单带我看了一圈“赵子卓”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就这么结束了吗?
她之后又想要做什么?
难道她以为我察觉不到她的绝望吗?
我抓住她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她看向我,我知道自己逾矩,涨红了脸说:“我,我觉得还不够,这么点儿素材写不成文章的。”
“还需要什么?”
“呃,有没有考虑过……玄学?”
赵子越愣了愣,随即再次笑起来——这很可怕,朋友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向来严肃的人,忽然变得Ai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疯了,要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俗称“想开了”。
曾经有一位好友就是这样,带着甜蜜的笑容,带着忽然温柔的X格从九楼一跃而下,眼睛里同样漾出无所不包的微笑,和赵子越现在的微笑一模一样。因此我清楚地知道,这微笑绝不是放下一切的释然,而是无力挣扎的绝望。
试图复盘一下赵子越的心路历程吧:没有人承认她前十五年的记忆,她本人甚至因此被关进过JiNg神病院,面对现实压力不得不压抑感情,而等到无牵无挂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倾听她的故事,对方居然还是个毫无帮助的蠢货,甚至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来炒作!
“所以我要继续调查。”我说:“不把这件事Ga0清楚,这个破班儿,大不了不上了!”
赵子越静静地看着我,我攥着她手腕的手出了汗,而且有些发抖。
良久,她轻轻挣开,从包里m0出一盒烟,问:“来一支么?”
“我不cH0U烟。”
她不再推让,靠着车门吞云吐雾起来。
“你今年几岁?”她忽然问。
“二十三了。”
“好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b你小三岁。”
“我说心理年龄。”
好吧,好吧,现在确实显得浑身冒傻气,但想到我正在阻止一个人的自杀,这点儿程度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呢?
就当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颁发奖章时,随手滑开手机的赵子越僵住动作,脸sE变得有些苍白,眼圈也红了。
“怎么了?”
她没说话,SiSi盯着手机屏幕,我只好凑过去看,原来是先前那篇的那篇贴子有了新回复。
新回复IP江苏,连续回复三条:
“你没梦到过他。”
“你隐瞒了造成这一切的关键信息。”
“他在无是无非之处,非生非Si之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造成这一切?
谁?
难道真有赵子卓这个人?
而且正是赵子越造成了赵子卓的失踪?
那她又为什么苦寻这么多年?
非生非Si之间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这人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
可是赵子越的脸sE着实难看。
如果这三条回复都刚好切中要害,那回复的这个人又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子越仿佛从梦魇中醒来似的,将夹在手指头之间的即将燃尽的烟扔在地上碾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于种种原因,赵子越对于原本故事的叙述颠三倒四,所以下文将不再叙述她的原话,而是从第三人角度讲述她刻意隐瞒、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就如前文提到过的,赵子越与赵子卓的关系原本与许多兄妹一样,算不得十分亲密,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他们曾有过许多争吵。
年龄差没大到年上者足够成熟包容,又不像双胞胎那样真正如手足一般长大。两岁,这个有些尴尬的年龄差,加上青春期孩子们惯有的自尊心,造成兄妹俩之间微妙的距离感。
况且两人X格本也不算合拍。
赵子卓大约是传统家长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孩:活泼,聪明,领导力强,到处呼朋引伴,偶尔Ga0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这叫脑筋活络,不Si板,这种孩子将来是一定能成大事的。赵子越则是传统家长最满意的那种类型的nV孩:老实,文静,凡事循规蹈矩,不Ai出风头,这叫懂事,不让人C心,这种孩子将来是一定招人喜欢的。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两人身上渐渐显示出与本身特质大相径庭的行事作风来。
某些时候,你会看到赵子卓越来越沉静,甚至对于某些事情的认知已经不仅仅是Si板,而是有些过于纯粹的理想化,旁人看来是一种无知的偏执。赵子越却越来越叛逆,俗话说是“蔫儿坏”,面上不声不响,但总在不声不响里整出些规矩之外的大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那微妙的,老生常谈的话题——在这个家庭里,男孩总是受器重的那个。
重男轻nV这个事情,听起来轻飘飘的,然而真正置身其中才晓得究竟多么痛苦。
在赵子越的记忆里,赵子卓每年的生日,妈妈总会JiNg心准备一桌饭菜,提前订好蛋糕;倘若赵子卓要求在外面跟同学朋友一起过呢,妈妈就会嗔怪他越大越不着家,随后给他足够的零用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子越的生日跟赵子卓只差几天,因此两人的生日总是并到一起过。然而,小时候的寿星帽总是戴在赵子卓头上,长大后的零用钱也总是握在赵子卓手里,这种事情该习惯吗?
这种事情应该是正常的吗?
赵子越问过妈妈,妈妈总是说“你跟你哥能一样吗?”
赵子越也问过爸爸,爸爸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变着法儿哄她:“宝贝闺nV,你说想要啥,爸爸偷偷给你买!”
这不对,这不公平。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子越,开始憎恨。
憎恨一碗水端不平的父母,憎恨占尽好处的赵子卓。
于是从初一开始,她不再掺和赵子卓的生日会——是的,是赵子卓的,生日会。
她跟赵子卓的朋友圈子并不完全重合,赵子卓又惯于交际,他跟他的朋友们总是格外活泛。在这种场合,就连她带去的自己的朋友也每每被气氛感染,簇拥到赵子卓的周围去。
赵子越很羡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子越很嫉妒。
赵子越把这种憎恨和嫉妒写进日记本里——那时候他们玩电脑的时间是被严格限制的——她写道:
我希望赵子卓能消失。
她甚至没用“如果赵子卓消失就好了”这种假设X语气,因为在那个时候,她是真真切切希望赵子卓能消失,他不存在就好了,他不存在,爸爸妈妈的Ai就是她一个人的,蛋糕和朋友也将是她一个人的,那些注视在赵子卓身上的目光,或许都会集中在她身上。
然而有一天她无意中说漏了嘴,当时胖波和文皓以及其他赵子卓的朋友都在,却没人拿这句话当真,只有胖波故意逗她:“哎,就算没有赵子卓,万一阿姨给你生个弟弟呢?”
赵子越轻轻说:“那我就打Si他。”
大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赵子卓正花切洗牌,一张张扑克在他手指间飞速变换,如同一座座繁杂g0ng殿令人窒息且眼花缭乱。连切牌都这么花哨,赵子越看着他的手指,心想,他总是用这种方式引人注目。
其实事实往往b戏剧更具有戏剧X,因为现实不必为读者负责,现实不必讲求逻辑。
譬如写人坏话的日记本被发现这件事,倘若安cHa到长篇里,必然要考虑前置伏笔和后续衔接,以求达到自然而然推动剧情的作用——然而现实中发生这件事只需要放错位置的本子,和因参加活动提前回家的赵子卓。
如果你问:这样写满心事的日记本,怎么会到处乱扔呢?知道自己有Y暗心思的赵子越,难道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更加谨慎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区别所在,朋友,现实里的人是从来不苛于人设的。
总之,无所事事的赵子卓无意间看到沙发缝里的本子,好奇地打开来看,看到了妹妹对自己的憎恨。
那天赵子越回家后,赵子卓来房间里找他,坐在她床边,对趴在书桌前写作业的赵子越问:“你就这么恨我啊?”
赵子越盯着他,以他的脾气,必定会爆发,然后两个人再次大吵一架。
可是他没有,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用他惯常的玩笑将一件本该严肃对待的事含混过去。
见赵子越没回答,他静静地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将日记本留下就出去了。
第二天,赵子卓像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赵子越内心隐隐忐忑,然而他始终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两个人也就恢复成原先不冷不热的关系。
2011年9月9日,这天作为中秋节前最后一天,学校提前放了学。因为是临时决定,学校没来得及统一给家长发短信,只安排各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及时做好通知,以及安排好安全事项。
兄妹二人回家之后,挤在赵子卓的房间,偷偷打盗版的《刺客信条:兄弟会》——对了,家里只有两台电脑,书房里一台,赵子卓房间里一台。
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赵子卓打游戏不喜欢开灯,因此直到晚上大人回家,也没发现两个孩子已经提前放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父母的吵架声。
父母偶尔会吵架,尤其最近由于爸爸好像得罪了什么人物,因此丢了工作,家里气氛实在不乐观。
妈妈果然是在数落爸爸太老实、太刚直,不会见人来事儿。爸爸一定是在cH0U烟,呛人烟味儿在屋里都能闻见。
然而,吵着吵着,话题方向却变了。
妈妈忽然问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老二送走?”
忽然提到自己,赵子越心里一震。
她跟赵子卓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看到自己惊讶的神情。
爸爸没说话,妈妈再次开口,且提高了声调:“怎么着,老赵?装傻充愣能解决问题吗?行啊,你就继续装Si,等放学回来我跟她说。”
爸爸说:“不能送走。”
“不能?现在不是能不能,是我们养不起了,你明白吗?现在你一分钱不挣——我倒不是埋怨,但你算算两边老人住院,现在我们花了多少钱?我们还剩多少?定期的理财的我都取出来了,明白告诉你,现在家底儿已经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爸爸依然cH0U烟,不说话。
“子卓呢?你想过子卓没有?将来上大学、房子车子、彩礼,哪个不要花钱?你想过没有?这才是你亲生儿子你想过没有?”
“一样亲。”
“放P!”妈妈声调陡然尖利起来:“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我对你老赵家可谓仁至义尽了!多养一个孩子,是简简单单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吗?上一样的学,吃一样的穿一样的,我说过一句‘不’字没有?子越叫了我这么多年妈,但凡卖血养得起,我就去卖血,但现在卖血有用吗?卖血卖肾,堵得住家里这窟窿吗?”
爸爸站起身开始踱步。
赵子越也发着抖站起来,赵子卓拉住她。
“说句难听的,人各有命。你弟弟,当年怎么样了,那是命,那nV的跑了,也是命,咱们养得起的时候养,养不起就不养了,这也是命,再说又不是卖孩子,我那姨家条件b咱们好多少,孩子过去能吃什么苦?”
“他家里老人要伺候,还有个痴呆儿子。”
“那是你能C心的事吗?那是你该C心的事吗?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想法,总b在咱们家没书念强吧?”
“没这么办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退一万步说,老赵。”妈妈似乎冷静下来,声音变得很低:“你弟弟当年是鬼迷心窍了,才跟那坐台小姐生了孩子。老鼠儿子会打洞,那nV的h赌毒可是什么都沾,跑了之后继续骗钱x1毒,这你也不是没听说。”赵子越仿佛看到妈妈拿手指在半空中激昂顿挫地指了指:“基因里带的,改不了。你看到那孩子现在越来越叛逆了?再长大些,你还管得了吗?把孩子送走,你嫌面子上不好看,等将来真给你做出点下脸的事,你面子就好看?”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