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的黑色脑袋在他胸口的地方软绵绵地拱了拱,隔着几层布料也弄得苏和额乐心里痒丝丝的。
他点了点头,尊重了周安吉的决定,只当他今天太累了。
把人抱到门口后,放在了他们俩常坐的那只木凳上。
正当他转过身去拿属于自己的那只凳子时,忽然感觉到右手的袖口出现了一阵小幅度的拉扯,紧接着就是一股若有若无的体温,慢慢从袖口移到了他的手腕上。
苏和额乐转过身去,看见阿吉仍用那种清澈的眼神望着自己。
像是日出时草原上蜿蜒的河,几粒晶莹剔透的光点衬着与夜空一样颜色的瞳孔,看起来动人极了。
周安吉微微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微哑地砸吧出只字片语。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轻得瞬间就让夜风裹挟得消失掉了的话,却让苏和额乐的心脏又猛然地振颤起来。
他说:“你想去篝火晚会,是想去找一个喜欢的情人吗?”
周安吉腆着被酒精熏得红扑扑的脸问。
“你说什么?”苏和额乐惊讶了半晌,却没太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拉过那只凳子在一旁坐下,饶有兴趣地噙着笑眼去盯对面喝醉的人。
喝过酒的周安吉忽然话多起来。
“我今天看见了,你赛马的时候骑得好快,样子也这么英俊,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吧。”话毕,又停顿了半晌。
苏和额乐闻言低头哧笑了一声,然后靠近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句:“我不喜欢那些女孩儿,阿吉。”
周安吉听见了,但又好像没听懂,仍自顾自地说:“可我也好喜欢你啊,阿乐。”
“一想到你会被其他人喜欢得不得了,我就会想,被这么多人喜欢是种什么感觉啊?”
“这么多的喜欢里,你是不是要花好大力气才能找到我对你的那份喜欢?”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如果有天,你带了你心爱的姑娘回蒙古包,是不是就会把我赶出去?”
……
周安吉对此发挥了无穷无尽的想象。
而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垂下眼睑,像是经历了一场什么巨大的失落一样,无助极了。
苏和额乐抬眼看过去,对方正眨巴着一双含泪的双眼,眼泪将落未落的,把一簇簇卷翘的睫毛都浸湿透了。
看起来又难过又可怜。
怎么回事啊?苏和额乐想,喝一点马奶酒也能喝得这么醉。
苏和额乐知道跟醉人讲道理是在花无用功。
而在此刻最具效率的做法,无疑是给面前的周安吉灌进去一碗醒酒汤,待到人清醒过后,再进行有效交流——
关于他是不是要去找一个情人这个问题。
但苏和额乐不想这样做。
他本来就格外珍惜今晚喝醉了的周安吉。
自从他知道阿吉选择来内蒙古的目的,是为了逃避掉一些难过的事之后,就乐于给对方尽可能地创造这个无忧无虑的避难所。
醉酒就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
可为什么周安吉喝了酒之后还是这么难过?
苏和额乐不用多想也知道,罪魁祸首在于自己。
他隐隐地感受到一股流窜于全身血液中的钝痛,而钝痛的起始点,正是此时还把握着分寸感,但又极力地想彰显存在,所以只敢摇摇晃晃地用了点孤注一掷的力气,倚在他肩头上的周安吉。
就算苏和额乐对痛苦的感知力再迟钝,他也在此时此刻了然了,今晚周安吉的情绪与他的情绪同时翻涌,一定是源于某种名为“爱情”的因素。
苏和额乐伸出双手轻轻扶住了周安吉的小臂,然后从小木凳上站起来,把自己放低到了阿吉的下一级台阶,在与他面对面的地方蹲下了。
很罕见的,在苏和额乐的一厢情愿之下,这次让周安吉掌握了这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周安吉见对方的反应后,抬起了一点脑袋,眼睛里的悲伤情绪通过一双含泪的眼,径直地传递给了面前的苏和额乐。
“阿吉,不要难过。”苏和额乐不会安慰人,他只会说这一句。
而对于醉人来说,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似乎都被放慢了。
就算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周安吉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阿乐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摆了摆头。
苏和额乐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阿吉,你不要难过。”
周安吉这次应该是听懂了,阿乐是在安慰他。
然而自己的悲伤明明就源自于对面这个人,现在他又来这样安慰自己,周安吉心里忽然生出些狡黠的不知足——
他要索取更多。
想到这里,周安吉的眼睛忽然眯起了一点向上扬的弧度,嘴唇也跟着向上勾。
然而他这一笑,刚刚那些存储在大大眼睛里的泪水终于包不住了,在他的脸颊上蜿蜒出了此时内蒙古高原上长度最小的两条河流,被蒙古包外昏黄的灯光映出剔透的色彩。
眼泪汇聚到他的下巴,然后“啪嗒”的一声滴在了他宝蓝色的蒙古袍上,渲染出一团圆形的深色。
此时苏和额乐为了不让他往两边倒,双手仍不得空地扶着他的小臂。
于是周安吉趁机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摇摇晃晃地用了点力,终于找准目标点在了阿乐心脏的位置:“你让这么多人都喜欢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会痛,刚刚就痛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去篝火晚会?”
“有你在就不用去了。”
周安吉反应了半秒,用尽了从小到大都被称赞的高智商,才在这个轻易就让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听懂了阿乐话里的意思。
苏和额乐说着,为了让自己的承诺显得更有说服力,于是采取实际行动,向周安吉的方向倾斜了一点上半身,用额头去抵住了他的额头。
对方的脸在近距离下变成了一幅不可捉摸的抽象画,而属于阿乐的气息却在瞬间铺天盖地地向他蔓延过来,是酒香,是皂香和青草香。
两人的距离拉近,周安吉的手指被迫点得更重了些。
不过施加在手指上的力度倒是次要的,此时苏和额乐的心跳穿过骨架、穿过血液、穿过皮肤,不带有一点延迟地送到了周安吉的指间。
“咚咚——”的频率让本就喝醉的周安吉产生了一种错觉,还以为这触摸起来跳动得过快的心脏,仅仅是源自于苏和额乐一个人。
酒精的气息已经被吹得很淡很淡了,两人的身体环绕成一个闭环,夹带着青草气息的夜风吹过,像是短暂地扮演了一阵穿堂风。
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种餍足的神情,谁也没有说话,同样主动地把这个欢愉时刻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