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罗伊忽然想起那个惊天秘密,但现在看来,坦白除了造成更多尴尬和麻烦外百害无益。
我知道你不高兴他抛弃了你们,你也不会愿意成为下一个他。Nicolas十指交叉,如果你的父亲当初选择放弃,你就再也不存在了。每当我想放弃它,就忍不住想象这世界上没有你的样子。我做不到,罗伊。
我宁可不知道!罗伊捂着眼睛,泪水从指间溢出,现在我知道了,你却要亲手杀掉他!
他好像长大了许多,却又还是那个坐在房间里独自看书的男孩,会为因冻死而落在树下的小鸟伤心一整晚。何况即将离去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他在世上第二个血脉相连的人。罗月江教育他泪水是无用之物,可现在他只想哭。
Nicolas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社会很少允许Alpha们哭泣。记忆中的少年和他头像里的金毛一样热情,即使意识自己遭遇了不公,也只会无奈地一笑而过。他踌躇片刻,僵硬地张开双臂,轻轻环住罗伊脖颈。
可我们都没有你的父亲那么勇敢,鼻尖杜松子酒芳香缭绕,他下巴搁在罗伊肩头,现在自顾不暇。
他只是陈述事实。大男孩趴在他身上丝毫不顾形象哇哇大哭。因为情绪激动,信息素正不遗余力地向外爆发。Nicolas膝盖一软。租客一个个搬走,这里只剩下罗伊的味道。从进门起,窗帘,枕头,就连风都有香在飘。小腹里相连的血脉微微发热,他耳尖浅红。虽然没有标记,但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处于结合,气息间不可能毫无感应。怀孕的Omega数月不接触自己的Alpha,如今被彻底包围,他没有强大到抵抗本能的意志。
脖颈都被盐水浸湿了。罗伊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调整过呼吸。Nicolas下意识要拍拍他后背安慰,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他想要更多的身体接触,可他们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
我,少年喉结随哽咽滑动,我想摸摸它。
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夕阳中的Omega只斟酌了片刻,从下面一颗颗解开纽扣。
重新看见那一小块洁白的肌肤带来古怪的感觉。罗伊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希望Nico能稍稍胖一点。初显轮廓的腹部微微凸起,罗伊不由自主伸出手,遮盖在肋骨处,仿佛仍能摸到根根琴弦。膝盖一点点下落,在Nicolas的目光中,他慢慢单膝跪在地上。
对不起,他闭眼,额头贴在鼓起的小腹,对不起。
不是激烈的宗教信徒,也不是狂热的政治活动家。罗月江教他世事无常,罗伊却仍然无法保持平静。
他是凶手。
微凉的指尖蹭过眼角。Nicolas低头替他擦掉眼泪。Omega与他对视,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不发。
那,罗伊勉强站起身,什么时候?Nicolas已经到最后期限了,活人更加重要。
这边的医疗条件是顶尖的。我明天会去诊所了解情况,尽快手术。Nicolas伸手将衣服一颗颗扣上。这不是专用的孕装,他需要费点力气。最后一颗怎么也拉不拢,罗伊顺势按住了他的手,将下摆敞着。Alpha皮肤点在他手背上,炽烈如火烧进血肉。
难过又淹没了一层楼。做完之后,罗伊轻声说,你就回家吗?
Nicolas疑虑地点头,我没带太多行李。言下之意,没有长留的打算。
怎么这样。胸口疼得像有个洞流血,罗伊忍住又涌上来的泪意。那,至少让我陪着你去他磕磕巴巴开口,不管怎么说,它也是我的一部分。
无法陪着它降生,至少不要孤独地离开。Nicolas怔了一下,好。他说,我会把地址发过来。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今天拜访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在这间公寓里停留多一点时间,事情就会冲向不该存在的轨道。
我送你回去吧?见他现在就要离开,罗伊下意识开口,机场挺远一个怀孕的Omega独自住酒店,也很麻烦。
我们已经分手了,罗伊。Omega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不要这样。
刚抬到一半的手如遭雷劈定住,良久,缓缓收回。
我知道了。罗伊低头看着斜光中拉长的瘦影,那,慢走。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男孩呆望着紧闭门扉,一点点滑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脑袋埋进臂弯里,嚎啕大哭。
顶着通红眼圈搭车去医院,周围的人无一不被这个年轻人身上所散发的低气压吓了一跳。来这里的绝大多数是被伤了心的Omega,但这个Alpha似乎更心如死灰。等待的队伍里无人交谈,大厅沉默,从里面走出来的Omega神情空白。
Nicolas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点到。因为身体负重,他的脸颊和脖颈溢出汗水,在七月烈阳里闪烁薄光。罗伊刚一起身迎向他,就不得不承受好几个病人鄙夷的目光。主动带着自己的Omega来堕胎,简直是作为Alpha的耻辱。他百口莫辩,老老实实低头。
我预约了。Nicolas无视了那些怜悯与同情,走吧。
某种偏见与生理因素,导致了做这行的几乎都是Beta和Omega。医生先是询问了几个基本问题,随后提出要进行身体检查,确保手术的可行性。
可以脱衣服吗?
目标是Nicolas,他问的却是罗伊。当一对伴侣在场,人们通常会将Alpha确定为关系的主导者。未经允许触碰他们的Omega,是一种极为失礼的冒犯行为。
罗伊下意识看向Nicolas,以眼神询问。Nicolas也看了他一眼,随后朝着医生点点头,将手搭在锁骨第一颗扣子上。
因为是要全部脱掉,所以才问他。想回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与雪色身体久别重逢,让罗伊大脑空白移不开眼。默认两人是绑定的关系,医生没有让他出去。曾经平坦的胸脯微微鼓胀,积蓄了一层初发育的软肉。浅浅的乳晕朝外扩散,肉粒也涨了一圈。自然规律决定了当Omega开始怀孕时,身体也会朝着最适合养育胎儿的方向生长。那是他幻想过千百次的模样。没敢再看第二眼,罗伊微微别过头,趁医生不注意移开视线。
身体很健康进行手术没有问题。因为你来得比较晚,如果状态不好,容易有危险。医生在电脑上记录,你很幸运有Alpha陪伴。伴侣的气息有维持Omega体内激素平衡作用。身体状态越稳定,手术就越顺利。
她的赞扬令罗伊无地自容。不,他一点忙都没帮上。眼神四处逃窜间,Nicolas已经默默扣上了衣服,仿佛一切如常。然而诊室雪白灯光照亮了他通红充血的耳尖。
那没有Alpha的Omega怎么办?他轻声问。
我们提供激素类药物,但那有副作用,甚至是损伤漫长的后遗症。医生指向不远处的药柜,在堕胎后,Omega体内的激素会降至最低点,因为失去孩子无法控制自己陷入绝望,最严重甚至抑郁致死。此时须要大量Alpha的信息素安抚缓解焦虑,如果实在没有,才能服药。
天哪。罗伊不由得后背冒冷汗,想起当初陷入两难的罗月江。他冷静的父亲内心并不如表面般平稳。如果Nicolas没有来找他,后果会如何?
手术时间定在两天后。我们会给你一些抑制孕期反应和胎儿生长的药物,观察是否有严重影响。清淡饮食,多和伴侣待在一起。医生流畅地在纸张末尾签字,还有,虽然有困难,但这两天禁止激烈的性行为,以免伤到生殖腔。
知道只是例行公事,罗伊还是不由得在心底苦笑。这位医生似乎把他们当成了关系非常亲密的伴侣,但Nicolas只想逃离。激动?不恶心他已是万幸了。
办理完成手续,两人走出诊所。是不是要分开了?罗伊挣扎了一下,没敢先开口。他害怕收到更伤人的回答。
比我想的要麻烦。Nicolas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因为很少见到Alpha陪同前来,医生热情地向他们科普了大量需要注意的事项,其中不乏让人尴尬的话题。罗伊浑身鸡皮疙瘩,Nicolas却毫无反应,仿佛配合着他把戏演下去。
你有和她说需要激素药吗?罗伊问。不戳破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一回事。年轻的医生让他想起依米,不知女孩现在过得如何。手机列表里总有些人,不经意间便再也不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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