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铮心中憋着一口气,憋到后来,竟开始连男女之事都觉得恶心。
原本酒后登楼、花前月下的兴致全无,如今稍微沾点风月气息,便要作呕,好像命根子都给那夜里的香气搅得废了。
有人打趣说他这叫“动情即伤”,是情场落败的隐疾;也有人讽他“伤在香边、败在脂粉”。
明王夫妇气归气,虽未明言责怪,可到底是脸上无光。
府中私底下寻了几位太医来调理——名义上是体虚,其实连小厮都知道是“那事儿出了点毛病”。太医们也是一筹莫展,针灸、汤剂、熏蒸,凡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不过数月,病情不见起色,反倒加重。
梁鹤铮性子急躁,又羞恼交加,脾气更是比从前火爆叁分,常常一言不合,便摔杯砸盏,弄得府里鸡飞狗跳。
这些外人不知的内情,蕙宁与温钧野却了然于心。
蕙宁素来温婉,柔声细语、笑不露齿,倒叫不少人误以为她是个好脾气得。可她心思极细,记仇也深。
梁鹤铮几次叁番明里暗里用歹毒的手段刁难温钧野以及国公府,她怎能不回敬一二?
香囊便是第一步。
她亲手缝制,针脚细密,外看不过是寻常的女红心意。
可里头藏着一味“罗斛香”,这味香出自南洋,极罕见,模样又与丁香极为相似。若不是识香之人,根本难以察觉。
罗斛香本性温和,安神助眠,确也有些药效,但唯独忌与燥热之物相合,尤其是炙烤类肉食,最能激内火,反生暗毒。
温钧野便顺水推舟,在席间夸了那道“炙羊肉”,言语间半真半假,引得梁鹤铮一口气吃了一大盘子,还灌了几盅烈酒。
梁鹤铮归家后本就内火偏旺,香气一熏,再加烈酒冲撞,短短几夜之间,便觉头昏目眩,心火乱跳,夜里冷汗频出,偏又整宿不得安眠。
而蕊仙那边,更是点睛一笔。
蕊仙房内的香料名为“栀蘅花脂”,本就是南方香料铺中不常用的一味,极淡极柔,却带微微燥性。
南地多湿,人用此以驱寒逐湿,可若北人久闻,再加“香香交缠”,便易伤气损血,扰乱心神。
蕊仙肖似蕙宁,正中梁鹤铮下怀。
她的青梅竹马表哥正在香料店铺做学徒,南方与檀云易容之后随便施舍点钱,就让表哥得到了这么好的一种香料,立刻送给了蕊仙。
这香,本不是夺命之物,可若男女同处,夜夜耳鬓厮磨,香火不断,又和罗斛香混在一处,久而久之,便是“虚汗涔涔、精气枯涸”的下场。
长此以往,未来还不会有子嗣,那就不好说了。
蕙宁温柔娴静,却不代表是个任人揉捏的傻白甜,梁鹤铮几次叁番针对自己和温钧野,她必须要想办法扳回一局,让他得个教训,也让明王府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一手遮天得。
“只是我唯一觉得有些意外的,是那位蕊仙姑娘竟真能拢住小明王的心。”蕙宁说这话时,语气温温柔柔,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将瓶中的花枝修得匀整妥帖。
话题到此为止,她便不再继续,只当这件事从此随风而散。
十二云屏院里,环肥燕瘦,莺声燕语,汇聚了人间最秾艳的春色。她们伶牙俐齿,晓得音律歌舞,心思又多如织锦,一朝入得明王眼,自可一步登天。
哪一个不巴巴儿地想着搭上梁鹤铮那位小明王?
可偏偏,梁鹤铮向来薄情寡义,留宿从不逾一夜。
个中缘由,温钧野与蕙宁自然无从知晓。
去挑人选的事情完全是由南方易容出面。
温钧野也没想着这位蕊仙姑娘能够让梁鹤铮迷恋,事情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蕊仙居然被梁鹤铮赎身离开。
小夫妻两人自然不曾知道其中内情。
那位蕊仙姑娘,生得有几分肖似蕙宁。
若是隔着纱帘一瞥,那眉目神情之间竟真有几分影子。
梁鹤铮初见她时,只一眼,便像是被钩了魂似的。
他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心里那点情思顿时无限放大。
情之一字,说是软肋,也可成利刃。
或成佳偶,或作孽缘,起心动念间,无人可测。
偏偏它最是不由人,一朝生根,便是水火不避,荆棘不躲。
蕊仙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怎配他百般青睐?可他愿意,她便真的身价百倍了。
此后蕙宁只在家塾中,偶然遇见过一次梁鹤铮,蕙宁正好备了些茶点,打算请其他学生还有亲眷、李老先生一起吃。
众人闻香而动,围着笑语不断。她站在檐下,笑着望向书斋中埋首抄书的温钧野。
正好梁鹤铮也在,看见蕙宁时,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神情,好像不屑一顾,那些茶点自然也不会用。
擦肩而过,蕙宁只能瞧见他衣带上那只自己亲手做的香囊,不曾解下。